第88章(第2/2頁)

他必將傾盡全力,不惜代價,去完成這件事。

這是關乎大魏國運的一場戰事,這也是她多年以來的夙願。

他答應過她,會將發兵令送到雁門。

束慎徽回到了文林閣。

張寶昨夜尋不到他,驚慌出宮去喚李祥春。老太監命他不必四處聲張,回去安靜等著。此刻見他終於回了,暗暗松了口氣。

束慎徽入了他往日辦公的地方,沒有叫人,自己動手,就著窗外的黯淡微光,將原本打包已卷了一半的筆墨和書冊等物,一件一件地歸置回去。

“殿下,劉將軍到了。”外面傳來通傳聲。

劉向應召而至,匆匆入內,納頭便跪拜在地。

“殿下!微臣有罪!只是此事實在突然,手下人說是地門司的人挑釁在先,不講道理,上來便就圍毆,以多欺少,他們這才不得已還手。”

幾晚沒睡好覺的劉向此刻臉色發黑,神情焦急而愧疚。

“微臣給殿下惹了麻煩。微臣願一力承擔!”

束慎徽將他慣用的一支寫得毛已禿減的紫毫放在筆架上,坐下,開了口:“你寫個告罪疏,呈給陛下,言身上舊傷時發,也不能再勝任當前職位了,求做個守陵尉,出京,去守地動後的皇家陵寢。”

劉向一愣,擡起頭。

身處皇宮,擔任禁軍將軍這樣一個關乎皇帝人身安危的關鍵職位,暗中不知多少眼睛在盯著。這些年,他固然位高權重,人前風光,但在內心深處,無時不刻,總有一種仿佛隨時便將踏空墜入深淵的恐懼之感。是因少帝與攝政王親善無猜,這才風平浪靜。

然而,一夕之間,一切仿佛都起了變化。這幾日他也聽到了朝堂裏醞釀出來的消息,言少帝改了主意,不願用兵雁門。而於攝政王而言,發兵,顯然是箭已上弦。

此刻劉向已是明白了一切。裂痕已然發生,暗流湧動,即將掀起的旋渦將會把每一個身處其中的人都卷入,無人能夠幸免。

這個時候,自己請辭,尚能全身而退。

他咬牙,壓低聲,一字一字地道:“劉向不走!便是被貶為賤吏,也可效忠主上!”

束慎徽端坐,淡淡地道:“從前本王便道你智慮不足,果然如此。行伍出身之人,心思總有幾分顢頇,自以為是,實則愚不可及!你的主上何人?你是想害本王嗎?你唯一需要效忠的,是當今皇帝陛下一人。自己不想活便罷了,妻子兒女,你也想帶著一道沉淪?”

“殿下——”

劉向凝噎,不停叩首。

“就這樣吧,我另還有事。”片刻後,束慎徽說道。

劉向黯然,最後只能從地上起身,轉身邁著沉重腳步,緩緩朝外走去,忽然,又聽到身後又傳來一道聲音:“賢王有個孫兒,與你女兒年紀相仿,他曾向我問過令愛。你若願意,可將令愛婚事暫緩,日後嫁與賢王之孫。”

劉向猛地回頭,見他面露微微笑容,看著自己。

劉向定定立了片刻,虎目慢慢蘊淚。

“多謝殿下!”

他哽咽著,轉身再次下拜,重重叩首。

束慎徽拂手,示意他去,待人走後,他也出了文林閣,踏著微白晨曦,出了宮,回到王府。

他哪裏也沒去,直入庫房,尋到了那口去年四月間他曾開啟過的箱籠。

它此刻依舊擱置在原地,箱蓋密閉。因為許久未曾有人動過,箱蓋之上,已經蒙了一層灰塵。

束慎徽打開,取出那把被她棄下的他曾用作聘禮送去的月刀,帶著,回到了繁祉堂。

他橫刀於案,看了許久,最後,將它封入匣中,裹緊,喚來王仁,命派遣信靠之人送去雁門,交付給她。

“再替我傳句話,就說——”

他站在窗前,望著外面已然轉為明光的曉色,沉默了許久。

“就說,當初求娶她前,便備了此物。叫她務必好生保管,以備將來之用。”

王仁攜刀去了。此時晨霧散盡,一道朝陽的光柱從窗外猝然撲入,迎面射入眼中,束慎徽只覺耀亮得刺目,幾乎叫他無法睜眼。

他偏過臉,閉了閉目,避過這初春的第一道朝陽,他隨之感到疲倦也朝他襲來。他命人打來冷水,雙手潑撲於面,待精神恢復了過來,叫老太監為自己更衣。一件件,如往常那樣,穿好朝服,最後自己親手戴上帽冠,邁步走出繁祉堂。

上天有眼。幸而,她心裏的那個人,不是他。

從前這個曾令他寢食難安的最大的不甘,原來才是他此生最大的慶幸。

他的心慢慢地安定了下來。又想到她此刻恐怕正在焦急等待消息,迅速收神,輕輕催馬,朝著皇宮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