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謂之希望……(第2/3頁)

至此,玲瓏才終於洗掉手上的泥巴,閑閑坐亭裏,看著如暖煙籠罩的大好春色,沏一壺新茶,悠悠探目遠望……

隔壁那家在設宴,隔著高墻隱約可聽見有伶人在念:“春香,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於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世人都是會尋樂子的,南官猶善此事,山水溫軟,煙雨朦朧,若負了這大好春光豈不煞景?

於是大家排著輪的設宴飲酒,板簧簫笛聲晝夜不歇,若不論這背後的腐朽,其實挺好聽的,來了十幾年,難得聽了幾回絲竹管弦悅耳,伶人戲腔圓潤婉轉,細細聽來,確是難得的享受。

日子能安靜到什麽程度呢?似她這樣的人,竟也能沉下心來聽戲,還能將一折戲詞完整記下來,記是能記,唱卻是不能唱的,她若敢唱一句,顧父就敢請家法。

吟誦是士子們才能光明正大做的,唱詞唱戲多是伶人伎子們才能做的事,山野村夫村婦也能唱,大家閨秀若在人前唱歌,就是自甘下流,不尊重。

見鬼的不尊重。

好好的心情就這麽敗壞了,喝完一杯茶,見院裏沒人,便舒了舒腰,踢了幾次腿,踢的身上起了汗才停,然後回屋。

高興時會給徐知安寫信,不高興時也會寫信,她比維梌幸運的是,她的所思所想有一個人會理解,他會緩緩安撫她的心靈,明知她所思所想與世不合,仍是溫和寬容著她的一切思想。

值此春色如許,確是一樁高興事,至於唱歌之事,如今最不重要,那點了敗興,堵不了她的歡欣喜悅。

她說:“我種下了一院子的希望,盼著它們長成真正的希望。”

……

三月的京城,天氣晴朗,卻仍擋不住遠冬留下的料峭寒意,翰林院長了一株老榆樹,不知是什麽時候種下的,幾人合圍的樹身上全是蒼蒼樹皮,冬天冷的受不了時候,有一些人會扯了它的樹皮燒火取暖,許是被剝的多次,高高的樹梢每年都有幾枝死去,然後又從別的地方發出新枝。

如此多災而頑強,像他們此時正身處的朝廷。

老榆樹的枝頭長出許多褐紅色小苞,從他下面走過的人都在急切等著小苞快些長大,長成一串又一串的榆錢子,他們便能嘗到一頓極清新可口的飯食。

從年前的十一月一直到今年三月,京城全處於一片肅蕭之中,天冷風寒尚且好挨,最難挨的就是每日吃食,頓頓糙米腌幹菜,吃到如今,許多人嘴裏都爛了,火急火燎的等著天氣快些暖和起來,野菜快些長起來……

魏晚俞用舌尖頂頂口腔兩邊,這兩邊都爛了,許久都好不了,吃飯時猶為艱難,嚼一口吃食就要嘶嘶兩聲,最近著實挨不住了,便去找徐知安,問他要兩顆薄荷清口糖丸。

一進門,就嘶嘶兩聲,對桌邊端坐看信的人說:“快,再給我兩顆糖丸,這麽爛著疼,真在太難熬了。”

徐知安沒多說,從懷裏取出一只囊袋,從囊袋取出兩顆指肚大的糖丸給他,然後又揣回去。

魏晚俞含了糖丸,終於舒服了些,這才有心思說話:“顧二娘子又來信了?”

徐知安只顧看信,不肯理他。

魏晚俞也不管他回不回答,含糊著說道:“我又不問你她說些什麽,只想看看她有沒有寄些吃食來……我如今什麽都不敢多求,只盼能吃一碗桂花糖水,一般樣的人,你不過多了一個未婚妻,過的可比我舒爽太多了,我們嘴裏都爛了,偏你還好好的,顧二娘子可真是個賢內助,這樣賢惠的小娘子,可惜被你家先搶了去……”

徐知安重新疊好信,放進右手邊上的匣子裏,他也不惱魏晚俞話裏帶的他意,只溫和的回道:“便是你搶先一步,怕也是不成的,二娘子選中我非是我之功,乃是我父母之功。她於尋常小姑娘不同,若說,便是與我父母一般的人,她第一眼便看中了我父母,然後才選擇了我。你家只怕是不適合她的。”

魏晚俞才不相信:“你可別誑我,顧大人那樣端凝,顧家幾個兄弟也端穩,這樣的人家,如何能教養出如伯父伯母那樣隨心率性之人?況維枃兄也說了,他叔父家的二妹妹最是端慧聰穎……事已至此,你又何必誑我?”

“嗯,事已至此,我又何必誑你?況你我相知多年,我斷沒有為此而誑你的,是你確實與她不相合,縱你與她相合,你家裏也定與她不相合。她是個心有溝壑的姑娘,思想也比常人開闊,顧家尚且不曾馴服了她的心性,旁人家,更加不能。我家不必她守著柔順貞靜的規矩,我愛重她如此品行心性,也憐她如此品行心性,故而最與她相合,而你不能。”

魏晚俞嘆息:你這人最沒意思,不管我與你計較何事,你都不惱不怒,又整日一副坦蕩無偽作派,與你爭都爭不起來。好沒意思的人,怎麽她偏看中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