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世事如白雲蒼狗 筵席散盡(第2/2頁)

徐知安刹時酒醒,緊著去掩他的口鼻,見他仍半唱半嚎不止,還在盡力掙脫自己,不由斥道:“你不要命了?”

魏守重仰頭掙開徐知安的手,哀然道:“若我這一腔忠心能叫他得見,若我一副身軀能叫他幡然醒悟,便舍了我一條性命又如何?”

徐知安冷冷道:“不如何,你這一條性命在別人看來,輕似鴻毛,朝殿前鮮血未盡,上諫者哪個不如你德高望重?他若能醒悟,早醒悟了,難道只缺你一條性命不成?你如今不過喝了幾盅杯,便忘了謹言慎行明哲保身,如此輕狂輕縱,倘朝堂之上都如你一般,還要怎麽振這綱常道德?借酒壯膽,醉後裝瘋,你日後不必再說自己要效仿徐郎君。我父親的膽氣,從來不是靠醉酒撐起來的。你一無功,二無能,三不是言官,憑什麽以為你的諫疏能上達天聽?魏守重,你沒有你以為那般重要,你的一腔悲憤從何而起,又該如何平復,你需仔細思量。”

魏守重悲傷不已:“你我知己,我心存何種抱負,無人比你知我……十幾載同窗,我只道我們性情相投,如今才知,我們秉性不同,政見不同,處事不同……你笑我也罷,看輕我也罷,終歸,我與你,不能同走一條道了。你自韜光養晦,穩走你的前程,我從我的心,要與那重權奸宦去爭個天青月白,縱身死,亦無悔。”

徐知安狠狠搓了搓臉,面朝東望,只覺背後吹來的風,刺骨寒涼。

他不能勸服魏守重放棄他的激進,正如魏守重不能勸服他放棄他的穩健一般,相交十幾載,至這一日這一刻,終於要真正的分道揚鑣了。

兩個都是固執人,對立良久,才輕道一聲“保重”,再各自轉身。

與君一路同行至此,幸甚。

此後,各自保重。

……

顧家今年的年節過的猶為豐盛,又收到維梌的來信,他們一行人去了吉安,兩人暫借讀於吉安書院,明經科的夫子看中了維杞,已收維杞做了學生。

維杞的治學較維梌差些,估計是考不中進士的,但等他考中舉人再考明經科,依然能錄入戶部做事,這也是一條出路。

如此算來,維杞的前程倒比兄弟們更明朗了,這於顧家而言,的確算得上是件好事。

又有常家來信,茹婳上月生了個小子,母子皆安,常家四房俱歡喜不已,又說茹婳的夫婿學問紮實,明年能試著考一考鄉試……

顧家這裏收拾了許多收生禮,打聽了幾個要回徽南的商人,讓他們順路捎去。

玲瓏收到茹婳生子的消息後,不由愣了一下,她記憶裏的茹婳仍舊是文靜秀致的小少女,她坐在窗前垂頭不停的納著鞋底,長線穿過布底,蹭蹭想個不停,日光透過薄薄的窗紙,能看到細碎的塵末與她臉上細細的絨毛。

一別經年,原來她已經為人母了。

那個安靜的女孩子,許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仍然靜謐的盛開著,然後結出果子,紮下根來,安穩而踏實。

其實這樣也挺好,正如顧母與兩個姨娘說的,茹婳,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她在她自己的角落靜靜盛放,花兒落地,生根發芽,外面有多少風雨都侵襲不到她,她心裏也知足,安然,對她而言,這就是福氣。

玲瓏於是也收拾了許多衣物布匹香丸藥丸,交由顧母一並給茹婳捎過去。這年頭小兒夭折率太高了,小小一場風寒咳嗽,許就將一個孩子帶走了,茹婳成婚兩三年才得了這一個孩子,務必要保他平安康健才好。

楊氏神思有些恍然,她離了顧母那裏邀玲瓏去她屋裏說話,說著說著就苦笑起來,幽幽說道:“我若是爭氣些,興許身邊也有個孩子了。”

玲瓏聽的莫名不自在,便安慰她道:“胡說,這與你可不相幹,孩子的事,全憑緣法,他許是覺得大兄與你尚未做好當父母的準備,便先去別人家了。待大兄回來,你也做了當母親的準備,他也找到了當父親的責任,那時,孩子才會安安穩穩的來咱們家,這才是與咱家有緣的孩子。他若不來,便是緣分沒修到,來了也留不住。孩子的事,可不能急,更與你的肚子爭不爭氣沒有幹系。我倒覺得,他來晚些好,這樣,你與大兄兩個才能真正做好一對父母。”

楊氏似是得了仙音一般,又問玲瓏一遍:“妹妹說的,可是真的?”

玲瓏點頭:“自是真的,我從來不騙你的。”

楊氏這才抿嘴笑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