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過年 顧家諸事

徐府的日子快, 一眨眼就要過年了,在顧家時,年事總要忙一個來月, 徐家這邊輕省, 家裏有商鋪,園裏有人手,年貨都不必隨娘子和玲瓏操心, 她倆只管讓針線鋪的人來給家裏幾個人裁制過年穿的衣服就好。徐郎君與徐知安兩個略忙些,府裏和隨園的春聯都是要親寫的,不止如此, 臘月裏時, 就有許多人家攜禮來隨園求這父子倆的春聯, 遇著不好拒的人, 也得給人家寫兩幅。

徐郎君的字畫在蘇北,千金難求,倒不是他要的價高, 委實是他不願多寫。前些年隨園門上的大幅春聯, 總是除夕夜貼上,大年初一早上就不見了蹤影, 最離奇的一年, 隨園一晚上換了七次春聯,不得已, 專門有人站在大門口看著, 謹防春聯再次被人揭走。

後來徐知安大些,家裏的春聯就交由徐知安來寫,他的字著實不如徐郎君,後來, 隨園的春聯就少有人揭了。

不過今年麽,估摸著還是要被人揭走的,故而要多備幾幅。

徐郎君寫春聯全憑心意,想什麽就寫什麽,心筆相通一揮而就,如行雲流水,又有昂昂風骨。

徐知安寫春聯,就用顏體,根骨端方渾厚,偏少了幾分風流瀟灑,一如他在眾人眼中的印象。他也能寫出疏朗輕逸的字的,只一般不在人前寫,徐府內院的春聯就是這樣的字,出塵脫俗,似十裏春風掠過草尖,飄然無蹤,又似寒秋鶴立,一葦渡江,輕靈飄緲。

這樣的字,怎可貼在墻上任風吹雨淋呢?

平湖前腳貼上,面糊還沒幹透,玲瓏後腳就揭了起來,偷偷轉貼在油紙上,待後日重新找人裝裱。

徐知安是眼見著平湖貼聯,又眼見著玲瓏作賊似的將春聯揭走……外賊好治,內賊要怎麽辦?不得已,又寫一幅,讓平湖重新貼上,見玲瓏又向字伸出了爪子——

“咳,阿妹,不許再揭了。”

玲瓏悻悻縮回手,看墻上對聯就像貓兒看魚似的,總有種想伸爪子的蠢蠢欲動。

徐知安無奈笑道:“過來,我給你寫一幅,不許揭家裏的春聯。”

玲瓏嘟嚷著:“一幅怎麽夠?我還道你只會顏體,竟原來別的寫的也這樣好,這樣好的字,該收藏起流傳後世,作了春聯豈不是糟蹋了?”

徐知安嘆息:“又胡說,不過區區幾個字而已……”

玲瓏駁他:“哎,你不懂的,於你來說不過是區區幾個字,與我來說,這都是寶貝,獨一無二。”

徐知安一時又紅了臉:……怎可大庭廣眾之下說這些情話。

玲瓏訝異問道:“你臉紅什麽?”

徐知安放下筆看她:……你說情話,還不許我臉紅一下?

玲瓏做乖巧笑,挽了袖子給他研墨,又見桌上的紅紙實在不好,想著好字也得配好紙,就放下墨錠,往書房裏去,想尋些大熟宣來。

徐知安見她四處尋摸,都看不上眼,就指著平湖去前院那裏,拿幾幅素錦箋來。

最終被玲瓏催著寫了三幅長聯,一闕喜春歸,大半天磨過去了,家裏春聯還有五六副未貼上。免得春聯又被內賊撕去,徐知安只得中規中矩寫了幾副讓平湖貼上。

玲瓏只顧捧著素錦箋上的字看,真是沒有哪一處不美,心下愛惜更甚,就想著,過年後,將這些字都裝裱了,做成卷軸,日後去哪裏都帶著,閑時拿出來看一看,豈不美哉妙哉?也好給自己熏陶到幾分書香氣。

“新娘子果然甚為愛重仰慕小郎。”平湖不由感嘆。

“不許沒大沒小。”徐知安斥他,轉身時,笑意卻盛滿雙眼。

年夜飯是隨府菜,夾著賀嫂子做的幾道豆腐菜,酒是徐郎君釀過蒸出來的雜糧酒,酒水清亮,後勁卻足,席間玲瓏只喝了兩盅,就覺頭昏昏的,腹內火熱,再一口都不敢多喝了。

隨娘子見玲瓏神態遊空,雙眸水潤,臉上嫣紅,知她是喝醉了,就讓徐知安先帶回去小睡一會兒解解酒意,晚上才有精神熬年。

玲瓏囫圇的跟著徐知安走,情態可乖,讓擡腳就擡腳,讓伸手就伸手,回了屋,畫角給她飲了一盅茶,脫了外衣,哄到床上蓋上被子……徐知安正要離開,就聽裏面囈語聲,復又轉回內室,打發畫角出去。

“……八萬裏山海隔卻,三千重舊夢難逢……媽……我結婚了……”臉上似喜似悲,頭在枕頭上蹭來蹭去,很不安穩。

徐知安聽的含糊,又不知道她囈語了些什麽,只坐在床邊用手壓住她的被角,輕輕拍了幾下,她就再沒亂動,乖乖睡著了。又坐了一會兒,看玲瓏確是睡安穩了,才出了內室,對門口的畫角說:“你就在屋裏守著,屋裏火盆不能熄,茶水別讓冷了,妨著她口渴要喝水,也別讓她蹬被子。”

畫角應道:“曉得了。”

出了屋,往前院去,隨娘子問:“玲瓏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