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未定 未定

徐知安這一去, 又是十幾天,若不是突降了一場大雪,他還不會回來。

南浦的雪都是夾著雨的, 雨雪一大, 氣溫一降,就變成了沉重的冰殼子,許多人家都住著草廬竹舍, 這樣重的雨雪,極容易將屋頂壓蹋下來。再一個,大雪封了山, 許多人家就斷了頓, 又饑又寒, 可容易損了人命。這種天, 也不好修路,怕傷了人,徐知安便下令許路役暫停, 諸人先回家去將家中事情處置好, 待雪化了再來上工。

路役上的糧食給的足,許多人都會偷著將自家吃食留下一些, 捏成粑粑, 放灰堆裏烘幹再存起來。路役一停工,這些精瘦的役民便用細草莖將幹粑粑串起來, 往懷裏一捆, 就是鼓鼓囊囊一大包。鞋裏多墊些幹草,再纏些細藤以防下山時滑倒,背著潮濕的被褥,拄著竹杖, 踩著積雪,做伴回家。

徐知安也和衙吏們踩著積雪,檢查山道,確認三條道上的役民都平安離去,工具入庫鎖上,糧薄平帳封存,這才牽著幾匹騾子下了山。

一場雪,也逼的山裏野物無處安身,林下被冰雪蓋著,林梢也被冰雪覆著,山雞野雉無處覓食,便四下亂撞。和徐知安一起進山的兩個向導是老獵手了,一路只用竹制的弓和藤皮撚成的弦,就獵了許多野禽,騾子的兩側都掛滿了。

徐知安只挑了三只彩雉,就圖它們羽毛好看,做了鍵子,踢起來的時候必定流光溢彩。

余下的被衙吏們分了,有大人在身邊,沒人敢奪了他人之物,便掏了些錢物給兩個獵手,獵手見此膽怯並不敢取,他們也知些規矩,所謂孝敬之類,慣是衙吏們常使的手段,他倆若接了財物,怕被記恨,故不敢自己動手來接。

還是徐大船從各人手中接過錢物,交予了兩人。

然後各自歸家。

徐家今日做豆腐。山裏田薄,能種的糧食實在少,又是旱田,許多人家便種豆子,豆子好活,不需要用心侍弄就有收成,也不挑地,田畔能種,山地也能種,到收成的時候看好別讓鳥雀野鼠禍害就是。只不過,山裏雨水多,雜草長的快,手腳不勤快的人家,豆子地都草盛豆苗稀,不過多數有田地的人家都勤快,一多半兒的心思都撲在田地上,就圖個一家子的溫飽。

南浦的鹽井,不止出鹽,還出鹵石,也不知道是哪一輩兒的祖先,學會了用鹵水點豆腐,點出的豆腐又滑又嫩,然後這法子就傳到現今。南浦的人家,每家都存著一塊鹵石,鹵石慢慢化成水,便是鹵水,於是幾乎每塊鹵石下面都放著一只大陶碗,或是有的人家,直接將鹵石放進一只破舊不用的腌缸裏……豆子多,鹵水就不能缺,要不,家戶人家沒法子過日子。

做豆腐是個辛苦活兒,如今的石磨都做的大,光是磨豆汁子就能累的人渾身酸痛,再過濾擠壓熬煮點鹵,豆腐花兒入了壓板,人也似從水裏澇出來的一樣,所以人常說做豆腐和打鐵一樣,都是極辛苦的差事。

玲瓏原也不準備在家做的,不過臨近臘月,得開始置辦年貨了,這周圍許多人家都開始做豆腐壓幹了薰幹子了,賀嫂子又說每日閑的很,外面買來的恐又不潔凈,不如自已在家做的好。

於是泡了一桶黃豆。

院裏沒石磨,賀嫂子和畫角兩人一人擔了兩半桶黃豆,一人擔了兩半桶井水,去附近家有石磨的人家去磨,半天時間,兩人又擔了兩桶生豆漿子回來。剛坐下歇了口氣,喝了盞茶,又在廚房裏折騰搭篩豆漿子的網架,還扯了一米的白綃紗繃在上面做篩布。

從早上一直忙到天快黑,豆腐花才做成了,人也累的夠嗆,這且不能歇,還要包豆幹了,包好再放木箱裏用石板壓上,瀝出來的水也不能白倒了,聽說用這豆腐水腌酸菜,酸菜就能黃燦燦的,也不容易壞;還有人家用這水擦帶漆的家具,擦過之後不易掉漆;還能漿洗衣裳……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賀嫂子聽了一肚子,還真將瀝豆腐的水留下來,準備腌大青芥菜。

豆渣也不能扔,也是學了南浦的婦人們常用的法子,將豆渣捏成二三斤重的團子,就堆在稻草上,半幹黴綠時,就裝進大瓷盆裏,灑上鹽巴澆上開水,就放在院裏,下雨時用竹笠子蓋住,不下雨時就露天放著,就這麽曬滿一整年,就是老醬。

以前在蘇北,家裏都是用煮熟的黃豆做醬,吃著很香,用生豆渣做醬,還是第一次,也不知道做出來的醬是個什麽味道,總之,豆渣團子已經放外面的稻草床上了。

還留了一些,要煎豆渣吃,沒多少,就一碟子的量,也就吃個稀罕。

晚飯很簡單,就是煎豆渣餅,酸辣豆花湯,臘味燉豆腐,粳米飯。

碗筷剛拾掇下去,徐知安就頂著一頭風雪回來了,衣裳濕的厲害,靴子也濕透了,走時才刮的胡茬,又硬紮紮的長長了不少,人還是瘦,只雙目湛湛,顯的十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