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略
心裏有了底, 玲瓏就輕松多了,兼著這一日也累的很,喝過消食茶, 人就困了, 從櫃裏找了張被子就去了另一間屋子,往竹榻上一倒就睡著了。
然後被吵醒了,天已經黑了, 竹屋裏點起了牛油燈,暫昏黃黃的,不甚明亮, 鼻間全是油脂燃燒時的焦香及燒焦後的些微嗆味。窗外卻亮, 人聲很亂, 有男人的吆喝聲, 有婦人們喝斥小孩兒的聲音,也有孩子們高亮的笑鬧聲,奔跑聲, 聽聲音就覺熱鬧的不行。
懵懵然出了門一看, 果然熱鬧,籬笆柵欄上紮了好些火把, 院裏有許多人, 還有許多張桌子,桌子上已放了些飯菜, 還有人從外面進來, 手裏端著些吃食……
找一圈兒,徐知安和徐郎君在其中的一張桌子上坐著,許多人圍著他們說話,隨娘子腰裏圍了塊圍裙和女人們一起切著肉。
“阿娘?”
玲瓏一喚, 隨娘子就轉過身,看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就說:“醒了?大家夥在咱家聚著吃晚宴呢,也是老傳統,就當暖房了。”
女人們也笑說:“官夫人的酒醒了麽?”
先時她們問玲瓏去了哪裏,隨娘子說:“她年歲輕,第一次喝那麽多酒,醉的狠了。”
所以玲瓏起來後,她們才這樣問。
玲瓏應了聲,又走過去問:“我該做什麽?”
隨娘子說:“不必沾手了,這些切好後就開席。”
玲瓏是頭一回見那麽多的熟肉,就在竹席上擺著,女人們圍著竹席在切肉。
“這肉?”玲瓏不解的問。
隨娘子有些無奈的答道:“寨裏新宰殺了一口豬。”
整個寨子都不會算計著過日子,遇著節日或有貴客來時,總會這樣做,一頭生豬能換十幾丈的土布加兩擔粗糧,但這些人從來不會換,養的豬羊一年年的全吃下了肚。
玲瓏也是……只能嘆氣說:“咱們要尊重他們的習俗麽。”
隨娘子便笑:“我這不是已經入鄉隨俗了麽。”
玲瓏也笑:“阿娘看著可高興呢。”
“倒也是。”
一頓晚宴吃到半夜裏,更換了兩次火把之後,宴席才散了,女人們拎著肉,男人們擡著桌子,各自回家去了。
地下還有些狼籍殘渣,玲瓏和隨娘子都沒管,用水洗了把油手,扶著已然醉倒的父子倆回屋,睡下。
正睡的香,又被外面的動靜吵醒了,從窗戶口一看,原來是一群孩子正在拾掇院子,杯盤都用溪水洗凈放回廚房,桌子也用濕布擦幹凈,再將院子掃了,垃圾都倒在外面的坑裏。
火塘也燒起了,架了個石鍋,倒上水,等著主家起來洗漱。
做好這些,他們又坐回自己的小桌子前,開始溫書——
青女乃霜之神,素娥即月之號。
雲師系是豐隆,雪神乃是滕六。
列缺乃電之神,望舒是月之禦。
甘霖、甘澍,俱指時雨;
玄穹丶彼蒼,悉稱上天……
玲瓏興致一起,就從窗口探出頭問:“久旱而雨謂之何?久雨不止又曰甚?”
一群孩子被她嚇了一跳,幾個與她相熟的孩子站起來與她做禮:“請您的早安。”
玲瓏笑道:“早安早安,大家都安。我聽你們讀的齊整,可知讀的是何意思麽?”
“知,知道些,先生教過,說久旱逢雨就是甘霖甘露,久雨不止叫愁霖,也叫淫雨,時生萬物的時雨就是甘澍,那個好雨知時節,就是甘澍。”
玲瓏又笑:“說的很對,你們先生教的可真好。”
徐知安一把將人扯回來,揉了揉她毛絨絨的頭發:“小仙女,你的頭發都亂了還敢扒窗戶沿上跟人說話,不怕人笑話麽。”
玲瓏真想給他兩爪子,她的頭發本就亂了,再這麽揉幾把,還能看麽?
但聽外面的孩子們又念:望切者,若雲霓之望;思深者,如雨露之恩……
算了,不跟他計較了,省得分了孩子們的心。
拉著一起下地,疊了被子,穿好衣服,去外面洗漱。
兌了溫水,玲瓏先洗了臉,準備倒了再舀幹凈的水換徐知安洗。
徐知安攔下:“不用換了,就用這個吧。”
洗了臉,接過帕子擦過臉又抿了抿頭發,打散之後將梳頭遞給玲瓏。玲瓏接了梳子,拉他坐在椅子上,才慢慢給他梳頭,挽髻,用書生巾包好系住。
“今日得回了。”
玲瓏端詳了一番,覺的正好,便梳自己的頭發,一邊梳一邊說:“知道你舍不得回衙,我也舍不得呢,不過再留一日,寨子裏又不知道得拋費多少來招待咱們呢,這麽來來回回的,阿娘也累,一群人圍著,連個說體已話的空子都沒有……這且不說,只我實在不願吃寨裏的飯了,我看阿娘也勉強的很。”
徐知安想起午間肥膩的肉和生羊心及晚宴上的生豬血蘸菜,也是百般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