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民國(第2/3頁)

葉一柏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他看向來人,這是個約莫三十出頭的女人,容貌艷麗,一身藏藍色鉤花旗袍,頭上是搶眼的波浪紋卷發,但許是沒休息好的緣故,她的眼下有些青黑,整個人也難掩疲態。

張素娥。

葉一柏很快就認出了眼前的女人正是這個和他同名同姓小少爺的母親。

“這麽大人了,起來也不知道披件衣服,明天讓小富再給你請幾天假吧,反正都要畢業了,也沒幾節課。”張素娥絮絮叨叨地說著,一邊將藥放在一旁,一邊著急忙慌地去幫葉一柏拿衣服。

“早上你阿爹發來電報了,他對你考上外事處的事非常高興,說讓我們今年回杭城過年。”張素娥說到這裏的時候整個人眉飛色舞,高興非常。

葉一柏的目光落在寫著寥寥幾語的電報上,腦海裏屬於小少爺的記憶一幕幕高倍速播放著。

小少爺也叫葉一柏,出生在杭城葉家,父親葉廣言,母親張素娥,還有一個比他大三歲的姐姐葉嫻。

杭城葉家世代茶商,雖不算什麽頂尖的名門大戶,但在杭城這塊地方,也算是數得上的豪富之家。

特別是封建王朝覆滅後,士農工商的等級觀念被打破,平日裏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們一下子跌落神壇,而葉家這種有錢的本地士紳反倒成了新當權者們的示好對象。

葉家抓住了這個機遇,積極捐錢捐物投身革命,葉廣言多次在報紙上發表文章號召人們以摧枯拉朽的氣勢拔除封建殘余,特別是他的一篇《放妾論》,認為蓄妾是封建陋習,並從自身做起,堅決擁護一夫一妻制的言論獲得了民主人士的一片叫好聲。

有錢有名望,小少爺看似一出生就抓了一副好牌,但實際上,他母親張素娥不過是葉廣言《放妾論》裏的那個妾,而他這個所謂的葉家長子也在真正葉夫人誕下麟兒後被送到了上海。

“外事處可是代表咱們國家跟洋人打交道的部門,聽起來比你父親在的部門還威風,聽說老太太也非常高興,你看看這塊表,你父親專門托人給你帶來的,我出去打聽了下,你猜要多少錢?”張素娥拿起鬥櫃上精美的絨布盒子擦了擦,臉上笑意幾乎要溢出來。

“至少五百銀元!”她伸出一只手比了個五的的手勢。

葉一柏的目光掃過寫著英文字母的手表包裝盒,眼中閃過一絲悵然,“LONGINES”浪琴表,作為一個外科醫生,葉一柏的手上向來不佩戴任何飾品,但這並不妨礙他在這個陌生年代看到這串熟悉英文字母時湧起一股子親切感來。

張素娥誤會了葉一柏的眼神,只當他高興父親的重視,眼中的心疼和不甘一閃而過。

“柏兒,你放心,你考進了外事處就是個官身,剩下的阿媽會幫你去爭,是你的誰也搶不走!”張素娥好像被什麽激發了狠勁,話語裏一股子鬥志昂揚的氣勢。

葉一柏:“阿媽……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句阿媽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難以叫出口,二十歲青年的聲音帶著點沙啞,還挺好聽。

“柏兒,你放心,你只管好好讀書好好工作,其他的阿媽會去做。”張素娥滿臉慈愛和心疼。

還沒等葉一柏再開口解釋,張素娥看到了放在一旁的藥碗,拿起遞到他面前,“好了,先把藥喝了,什麽都沒有身體重要。”

葉一柏:……

您打算去做什麽?葉一柏看著張素娥“萬事有我”、“時刻準備宅鬥”的模樣,張了張嘴一時說不出話來,張素娥爭了半輩子鬥了半輩子,就算他現在開口說不爭了,張素娥也會認為這是小孩子一時的氣話。

他總不能說,“媽,四年後會打仗,不管你爭來什麽,四年後一個炮彈就啥都沒了。”

“喝啊,涼了就沒效果了!”張素娥又把碗往前遞了遞。

葉大醫生的嘴緊緊抿成了一條直線,他接過張素娥手裏的,閉了閉眼,一口悶了下去。

口裏的苦澀還沒來得及蔓延開來,一塊飴糖就塞進了他的嘴巴,張素娥正一臉慈愛地對著他笑。

葉一柏一怔,一股子暖意慢慢沁入心底,他的臉上也漸漸露出笑容來,雖然這是一個並不安穩的時代,但是他身體健康不愁吃穿,還有疼愛他的家人,撿來的第二次生命,他還能苛求什麽呢。

於是,葉一柏抱著滿足和感恩的心情度過了他在這個時代的第一個晚上。

“葉一柏!葉一柏!”第二天天微微亮,半睡半醒之間葉一柏好像聽到有人在叫他。

“誰啊,叫魂呢?”自從葉一柏成為梅奧的醫生並在專業領域取得一定成就後,他就實現了睡眠自由。

資本主義的醫療制度對醫生還是很友好的,特別是梅奧這種鼓勵醫生進行科研的醫院,葉一柏一年放出的手術預約量僅為國內同級別醫生的五分之一,而且他一般願意將手術時間放在下午,因此他已經許久沒有這種熟睡中被叫醒的經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