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第2/4頁)

越臨眉眼落下黯淡燈火,看他,“想起什麽了?”

夜深,燈火暗了幾重。

楚寒今記憶回到年幼時,母親抱著他在溪水旁哼歌,夏天餓了就給他剝幾顆蓮子,清清爽爽的,十分合口。母親聲調清麗,唱歌好聽,像鳥兒一樣婉轉動聽,姨娘們沒有不誇她的。

不過二十多年前那場仙魔之戰,父親母親雙雙殞命,當時楚寒今還是個小孩兒,和很多失去父母的孤兒一樣,被送到榮枯道的庇護所掙紮長大。

從那以後,除了師兄他便是孤身一人,月照離宮冷冷清清,再也沒有人為他哼過一支小曲。

楚寒今垂下眼睫,將燈油熄滅:“沒事。”

農家舍不得多點香油,他也替人家節約。陷入黑暗時,聽到越臨道:“你以前入睡一直要我給你吹曲,《雜花生樹》,就是我從那時候學的。”

聲音低,但是很清晰。

楚寒今怔了一下。

這是之前春宴交友越臨吹的那一支。

他是為自己學的?

似乎瞥見了楚寒今意外神色,越臨嗤笑:“我最不喜歡你跟我見外。”

“……”

楚寒今想問話,越臨突然摁住他的肩,往下拍。

“有人來了。”

他聲音警惕,沉沉的,將楚寒今的思緒全部拍散。

窗外傳來長劍的嘯聲,混雜著淩亂的腳步。

黑暗中閃出一兩片燈火,連綿擴大,變成一群火把。火把底下是一群穿著道袍的修士,佩戴者神武,急匆匆朝著這邊走。

“是這裏嗎?”有人問。

另一個人說:“就是這兒沒錯!師弟到這兒失蹤,只剩下一具屍體,肯定被這群為虎作倀的賤民害死了!”

那人吼:“來人!”

村舍門戶洞開,但還有人沒醒來。他一把火燒了柴門,在通天的火光中憤怒地叫喊:“人呢?都給我滾出來!”

楚寒今聽到阿玉娘和老頭開門的聲音。

“仙長!來了來了!”

“仙爺!仙爺深夜到訪,有什麽指示?”

村民在村口聚攏。

楚寒今看這熱鬧的場面,思索,“還是幻境?”

“應該是。”

越臨靠著窗扉,垂眸看向人群聚集之處,眼底染著陰影。

楚寒今注意力被暴喝聲吸引回去。

“三天前,我師弟到茯苓村刺探情報,說好下午便回,但到現在還沒看見影子。說,是不是你們通風報信讓那個魔頭來抓他,好領賞?!”

村民哀聲道:“哪有的事情呀,仙爺,我們哪裏敢?”

“不敢?!陰險狡詐的賤民,沒一個好東西。向來撒謊成性,投機倒把,見風使舵,有奶便是娘。你們幫那魔頭為虎作倀,我師弟是好人,你們卻害他慘死!好啊,好啊!殺人償命,你們全都要給我師弟陪葬!”

“我們真沒抓!要是撒謊,你讓一道雷劈死我!”

火光倒映著兩方相對的臉。

一方怒氣沖天,一方畏怯恐懼。

“不用雷劈,”修士恨聲,“我現在就要你們血債血償!”他一掌拍在地面,火光之中,地面出現一輪旋轉的劍陣。

刀刀鋒利,片片雪白。

伴著尖嘯聲,將劍尖對準了村莊裏每一張村民的臉。

他們面目被照得明亮,滿眼絕望。

“我們真沒告發!”

“不是我們告發的!仙長!”

“噗呲——”

“啊——”

銳利的長刀埋入血肉中。

鋒利刀刃撕開了皮肉和骨骼。

“仙長饒命,仙長饒命!”

“娘……娘!啊啊啊啊啊娘……”

“我不想死啊,啊啊——”

光影沖天,漫天濺起血影,將天際倒映成深紅色。

阿玉抱著娘的屍體放聲大哭,方才還鬧著吃蔥花餅,此刻被一劍捅穿後頭栽倒在地,小小的身影伏著,再也沒了動靜。

……

這是幻境。

這是幻境。

這是幻境。

在內心提醒自己三聲,楚寒今才克制住內心的憤怒。

這血腥屠殺的場面簡直為天理所不容。

修士殺完人就走。

滿地的血,將鞋底沾濕,一步一個紅色的血痕。

楚寒今回頭,見越臨悄然站在茅草屋,看看桌上的一只搪瓷碗,碗裏裝著涼了的油烙蔥花餅。阿玉舍不得吃完,留了一片說明早起來下飯吃。

可是他和娘親,爺爺,以及全村人,都死在了黎明來臨前的昨夜。

下雪了。

一片一片落下來,覆蓋了冰涼的屍體。

向來修士殺人,都是這般肆意妄為,連豬狗都趕盡殺絕。

雪絮飄落至越臨漆黑的發梢,他眸子像熄滅的星辰,沉沉地看了看滿地的死人,一言不發,走向不遠處廢棄的農神廟。

他“嘩啦”推開門,在泥塑的神像之後掏弄,扯出了一片深色的衣衫。

是一具屍首。

屍體穿的道袍跟方才殺人的修士一模一樣,但眉眼更年輕一些。此人已經死了,胸口被一把劍捅穿,傷口殘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