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蠹國害民的亂臣賊子(27)(第2/3頁)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和緩:“不是別人殺了我,是我一心求死。”

“大人,你別說話了,這就是一點小傷,神醫一定治得好。”易淮顫聲道。

神醫急急趕來,剛按上沈明澤的脈搏,臉色就是一沉,“先包紮傷口,有點疼,忍著點。”

沈明澤搖搖頭,禮貌拒絕:“多謝神醫,我的身體我自己很清楚。”

“你清楚什麽?你能比大夫清楚嗎?”文煦之眼眶發紅,大聲罵道。

末了又軟聲哀求:“明澤,再堅持堅持,好不好?”

沈明澤嘆了口氣,“你們是知道的,沈明澤死了對慶朝最好。”

他弑君不假,把持朝政不假,非死無以儆效尤。

再者,以他的聲望影響,他若活著,祁恒的皇位便坐不穩。

門外的周思柔一來便聽到這句話,她捂著嘴,潸然淚下。

為眾人抱薪者,如今又要為眾人默允自己的死了。

周思柔不會武功,是周鉞抱著過來的,為此他們還丟下了碧鶯。

一路緊趕慢趕,好不容易到了,周思柔卻不敢進去了。

她縮在門外墻角,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她怕看到那人失望的目光,她怕那人問她為什麽自以為是地胡亂猜測。

可她其實又知道,那人不會的。

他從來不忍心怪任何人,善良到極點,也殘忍到極點。

——但他只對自己殘忍。

那人用自己的血肉鋪好了一條錦繡大道,要他們踩著他的屍骨過去。

道路的彼岸是繁花似錦、盛世長安,可那又怎麽樣呢?

四季更叠,時光纏綿,這世上,再也沒有了一個叫沈明澤的人。

“公主,統領,既然到了就進來吧。”

周思柔被這句話驚嚇,第一個念頭是要找地方藏起來。

她蜷縮著,不安地挪動,忽然被人抓住了手。

周鉞輕柔地把周思柔拉了起來,牽著她的手往裏走去。

如果離別不可避免,那至少應該見一面。

周鉞想,他從始至終都看低了那人。

那人不是獨獨對他特別,在那人眼裏,任何人都值得被珍視。

無論是武藝超群的金吾衛統領,還是路邊的販夫走卒,亦或是衣衫襤褸的乞丐。

他覺得眼眶酸澀,生平第一次有了為一人落淚的沖動。

這塵世汙濁,能勉力保持本心尚且不易,少年時的英雄夢想會在平凡瑣碎中化作一地的雞毛蒜皮。

唯有這個人。

這個人一意孤行地把這個世界當做自己的責任,經年累月,不改其志。

同樣也唯有這個人。

在新的世界即將開啟、天下人都將得救的時候,倒在了黎明之前。

僅僅,一步之遙。

這人是最有資格看到、享受這一切的人,可他快要死了。

沈明澤盡量把語調放緩,以掩飾他聲音中的虛弱,“思柔,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我相信不用多久,你也能成為造福萬民的好官。”

周思柔盡量表現得若無其事,不去看他胸前駭人的傷,然而聲音中的哽咽出賣了她,“大人,可是我是女子。”

“女子怎麽了?”沈明澤溫和地說:“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祁恒。”

周思柔哭著用力點頭。

沈明澤欣慰地笑了笑,又轉過頭,“易淮,祁恒會是一位明主,你要輔佐他,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好嗎?”

他說完這句話,像是終於堅持不住,吐出了一口血,人也向後倒去。

易淮伸手攬住,他慢慢跪坐下來,讓沈明澤躺在他的腿上。

易淮在最開始的慌亂之後,已經冷靜了下來。

他眼神淡漠,低低地說:“不好,沒有你看著,我會把慶朝弄得一團糟,我會讓祁恒……”

他沒有說下去,因為那人正無比包容地看著他,如同包容一個叛逆的孩子。

那人安靜地等他說完,才輕聲道:“你不會的。”

沈明澤覺得自己的目光有些渙散,眼前一片黑影。

他隱約記得自己倒下時聽到幾聲驚呼。

他努力看去,文煦之與王賦互相攙扶著坐到他身旁,眼神哀慟。

身後是周思柔與周鉞,半跪著,想靠近又不敢。

神醫被擠到了最外面,盤點著自己的百寶箱,邊嘆息邊搖頭。

宋笙站在門口,面如土色,死死地盯著他。

沈明澤艱難朝他伸手:“宋笙,過來,到我這邊來。”

宋笙機械地擡腳,猶如行屍走肉。

騙子,大騙子。

明明說好,會活著回來的……

沈明澤看向文煦之:“國公之前想讓宋笙去你府上,可還作數?”

“作數。”文煦之連忙應道,他苦澀地說:“明澤,你能不能……”

再叫我一聲老師?

沈明澤已經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忽略他胸前那一片可怖血跡,倒像是在做一場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