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百家

曲陵知府渾身戰栗, 褲腿一熱,一股熱流自股間流下,打濕了地面。

竟是被嚇到失禁了。

張知縣前車之鑒在此, 人頭還滾在地上死不瞑目地望著他, 很難不嚇尿。

圍觀百姓唏噓, 嫌棄地捂住口鼻。

“什麽知府大人,往日就會在咱們跟前逞威風,陛下一來,他就嚇得尿褲子, 真丟臉。”

“什麽丟臉?他早不要臉了!我就奇怪他哪來的臉, 正事一件不幹,就知道搜刮咱們,還要咱們誇他,良心都被狗吃了。”

“陛下把他也斬了, 我第一個放鞭炮慶祝。”

“我家賣鞭炮, 這狗官要是死了,我免費送大家鞭炮,普天同慶!”

“這殺千刀的,斬首都是便宜他了,就該千刀萬剮, 淩遲處死!”

“死算什麽?削成人彘丟糞坑裏不是更好?”

曲陵知府聽著不絕於耳的謾罵, 渾濁的老眼更無神了。

他做的那些事, 自然會遭到百姓謾罵,但他聽不得這個,就派下屬盯緊民間風向。誰敢背後罵他, 他就以辱罵朝廷命官為由把人抓入大牢, 狠狠懲治。久而久之, 百姓敢怒不敢言,還不得不昧著良心稱贊。

百姓積怨已久,眼下終於能痛痛快快罵一頓。

眼見外頭群情激奮,百姓聲音越來越大,越罵越臟,衙役怕汙言穢語汙了陛下和皇後殿下的耳朵,正要厲聲喊肅靜,就見陸雪朝輕輕搖頭,示意他們不必阻撓。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

曲陵知府妄想堵住悠悠眾口,如今不過是遭了反噬。

是故為川者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

謝重錦君王之尊,在這小小秋淩鎮做了一日縣令,就是為了讓百姓可以暢所欲言。

曲陵知府狼狽跪地:“臣禦下不嚴,請陛下賜罪……”

這時他仍心存僥幸,只說自己是犯了禦下不嚴之罪。

秋淩知縣犯了這麽多錯處,他身為頂頭上司,也逃不了幹系,但遭受牽連至少罪不至死。

“好一個禦下不嚴,可真會避重就輕。”謝重錦緩聲道,“京兆府尹,將證據呈上來。”

“是。”京兆府尹立即讓人呈上罪證,“臣不辱使命,在曲陵四處走訪調查,搜集到劉瀚章賣官鬻爵、中飽私囊、魚肉百姓、官商勾結的罪證。樁樁件件,俱是死罪,其萬死不足惜。”

劉瀚章是曲陵知府的名字。

謝重錦掃了眼那些證據,大抵是早已心中有數,今日已被氣狠了,這時竟一點兒多余的表情都沒有,直接將證據扔到劉瀚章面前:“你認是不認?”

劉瀚章瞧著鐵證如山,無從抵賴,面色徹底灰敗。

他早該料到這一天。京兆府尹掌管玉京,能坐上這位置的豈是等閑之輩。陛下將這等人物派來,他竟以為自己能夠瞞天過海。

想來證據早已搜集齊全,只等陛下親臨之日,就是他的死期。

謝重錦不帶任何感情道:“數罪並罰,判淩遲,明日午時行刑。退堂。”

日落西山,百姓乘興而來,大笑而歸,都對今日的審判滿意得不得了。撞見沒去衙門圍觀的人,直呼對方太過可惜,錯過了陛下與皇後殿下公審,隨後抓著對方,繪聲繪色地講述公堂上發生的一切。

後來,這出《帝後縣衙公審》還被改編成一出戲劇,成為經典流傳於世。

當然,這是後話。

當下,百姓散去後,謝重錦也讓欽差隊伍各自去房間裏休息。陸雪朝端正挺立的脊背立刻松懈下來,懶洋洋地靠著謝重錦。

他連日趕路奔波,本就精疲力盡,在大庭廣眾下端坐一日,處理秋淩鎮公事也耗腦子——別看他們斷案斷得輕松,用玩家那個世界的話來講,那是法學、醫學、法醫學、偵查學、犯罪心理學的知識全用上了,常常謝重錦念著案情,當地人補充說明,陸雪朝腦海裏就自動形成一副犯罪側寫畫像。這並不完全準確,許多證據不充分的卷宗,他們還要判斷是否選擇跳過,否則也是胡亂斷案。

這要耗費的精力難以想象。

高強度工作一天下來,陸雪朝實在累得慌。

連手指頭都不想再動一下。

謝重錦心疼他勞累,抱起他就找了間空余的廂房,決定今夜就在衙門住下。

帝王出行,若不是微服私訪,住的都是行宮驛站。秋淩鎮這小地方都沒有,想抵達又得連夜趕路,陸雪朝是不想再折騰了。

京兆府尹和隨軍將士們占了大部分房間,把最好又沒人住過的一間留給陛下和皇後殿下。張知縣住過的主臥就算了,晦氣。

謝重錦抱著人進了廂房,只見滿室金碧輝煌。雖然不敢用僭越的朱紫色,卻也明黃富貴,珠光寶氣。

一個地方衙門,布置得竟這樣富麗堂皇,不知其中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