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為何言此
直到快要抵達合歡宗時,江緒依然是魂不守舍的模樣,阿蠻抓著他的手臂,很輕地皺了下眉。
“你那一劍雖厲害,卻傷不了他根本。”
江緒眼珠微動,飛快地回過神,強作輕松地笑了笑。
“我曉得,”他無意識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只是在想,他為何會主動離去。”
畢竟那日嚴綏的神情頗為不對勁,以江緒兩輩子對他的了解來看,那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眼神。
更何況那之後嚴綏萎靡的氣息並不像假的……
這念頭剛冒了個尖便迅速被江緒掐滅了,他微微晃了下頭,眼神又渙散開來。
總歸也輪不到我擔心,他想,如今那狐妖已經趕去了北州,哪還輪得到我去獻殷勤。
畢竟嚴綏從不會看我一眼的。
只是他眼前還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日落日下嚴綏頹然轉身的畫面,自那句話之後,他再也沒有開過口,雪亮劍身上盡是血紅,江緒僵在原地,聽見自己的牙關在止不住地咯咯作響。
若嚴綏就這麽死了,他當時近乎恐慌地想道,若嚴綏方才說的話都是真的——
他心中竟後知後覺地泛起可恥的愧疚感,接著便是不可遏制的自我厭棄。
明明如今連嚴綏究竟愛誰都不明白,江緒狠狠地唾罵著自己,難不成忘了上輩子是如何傷心難過的?
能不能有些志氣!
“快到了。”
阿蠻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江緒望向遠處,只見滿山蕭索中隱隱有著連綿的緋色鋪陳開來,如煙似霞,秋風一吹,便是漫山遍野的花瓣。
“六瓣桃花向來有和合美滿的寓意,”江緒發出聲輕輕的驚嘆,“為何這處要叫絕情谷?”
“看來你是真忘得一幹二凈了。”
熟悉的輕柔聲音遙遙傳來,渺音赤裸雙足踏空而至,柔笑著對他張開了手臂:“人說六瓣桃花和合美滿,焉知桃花如何作想?多情絕情不過人之心境,正如我宗弟子,多情絕情亦是隨心。”
他說至此,自己反倒笑了起來:“這話真不該我來說,好孩子,回家先吧。”
江緒訥訥地嗯了聲,渺音看起來頗為神采飛揚,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肩,挽著人往山谷中去了。
“當年各大宗門幾乎將整個絕情谷翻了個底朝天,最後雲明陽放了把火,我花了整整三日才勉強止住,最後谷中只剩下點斷壁殘垣,我前段時日才回來,只來得及蓋上幾座草屋勉強住著先。”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少了許多在雲州時的逼人氣勢,江緒安靜地側頭注視著他,在話語間隙中輕聲問道:“你那日來無極宗,說我是你師侄,可我明明記得自己是在關爐鼎的地方被師……簡樓子發現的。”
渺音的笑容變淡了些,漸漸陷入久遠的清晰記憶中:“那日的情況危急,半數弟子擋在前頭,可終究難敵如此多的人,我們都知戰敗後是什麽下場,因而情急之下,將你塞進了爐鼎住的院子中。”
“本想著雲明陽那人好面子,定然不會動那院子裏的人,說不準還能給你們安排個好去處,”他嗤笑了聲,“誰知你還是被帶走了。”
江緒卻問他:“下場……是何意?”
渺音帶著他落在樹下,遠處湖邊坐了個孱弱的清瘦身影,露在袖口外的手腕嶙峋,布滿了新舊疤痕。
“她是你的師姐,”他的語氣有些嘆惋,“當年十二州聞名的美人,如今修為十不存一二,能活著等到我已是幸運。”
江緒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所以,當年還沒敗的時候,你們便料到自己會被當做爐鼎圈禁?”
渺音意味深長地道:“你覺著,我們為何要同遠在北州的魔修合作?”
江緒卻不敢再想,他一瞬不瞬地盯著湖邊的人影,總覺得那是一株被強行插進春泥裏的半枯花枝,搖搖欲墜地想要枯萎。
他心中莫名浮出個念頭——
若嚴綏不是嚴綏,如今的我應當同她一模一樣。
“前輩是想說,是各宗門想圍剿在先,與魔修合作在後?”
“嗯哼,”渺音用鼻音應了他,“那會你同阿蠻還小,成日就是在山中撒著腳丫瘋跑,追都追不上 ,自然是毋需知道這些的,小孩子家家嘛,活得開心便好。”
江緒聞言,回頭望了眼始終不遠不近綴在後頭的阿蠻。
“阿蠻,嗯,姑娘也是合歡宗弟子,為何你要讓她為奴一年?”
“一開始是沒認出來,”渺音坦蕩道,“女大十八變,阿蠻幼時活潑可愛,誰知長大後竟成了這副無趣的模樣。”
他笑了聲,接著道:“她其實也不太記得我的樣子,三百年了嘛,並不奇怪,再往後——便是要糊弄你那個師兄。”
江緒給了他個茫然的眼神,渺音不欲過多解釋這些同無極宗相關的事,便順勢問他:“阿蠻說你有事想問我,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