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鳴冤鼓(第3/4頁)

顧慈看著藥,道:“如果你沒有讓那些不知道是不是學子的人,日日在我家請教我爹,我爹總能找到藥來治我,就算不成又何至於剜心取血。”

千術聽了這話,便如遭雷擊,後退了兩步,十六歲的顧慈和十六歲搬來紫帽兒巷的顧玄玉何其相像,當年顧玄玉也是這樣在他家與他爹談笑風生。

千尋看著已經跟當年的顧玄玉差不多高的顧慈,忍不住喊了一聲:“玄玉,我也是不得已——”

顧慈直接轉身拉著張知魚走了。

很快院子裏就只留下顧慈走前的那段話,和垂垂老矣的千術。

顧慈說“你知道我爹的心上有多少刀痕嗎?我娘數了一次又一次,一共九十五條,裏頭的每一條都拜你所賜,整整三個月,你沒有一天心軟,這會兒又怎麽會突然良心發現?”說到這裏,顧慈已經咬牙切齒,“你不必再喚我爹的字,他的眼睛一直在天上看著你,從來不曾離開。”

千術為了這個兒子走到今天,其實早就悔了,顧玄玉跟千尋亦師亦友,還廣搜天下的醫書抄給無類樓。

但是他這一生也只有這一個兒子,為了千啟明能有活命的機會,他氣死了爹,請人守住顧家,讓顧玉取了一次又一次血。

千術坐在石頭上,道:“人一生,一步錯步步錯。”

只是他從前不肯回頭,現在也沒有回頭路給他了。

小遊看著老爺變得雪白的頭發,差點兒沒認出來這個人,還以為是臥床不起,只剩一口氣的太夫人,等認出是老爺時,小遊有些茫然道:“怎麽會這樣?”

千老爺笑笑,掏出身上最後的一串錢,放到他手上:“拿著這個,等明兒走了,你就回鄉去罷,重新找個活計,不要再給人為奴為婢了。”

小遊感覺到了一種大廈將傾的不詳,看著昨天還精神百倍的老爺,道:“老爺呢?”

千術道:“我要去贖一個犯了很久的罪。”

千家如今只有這一個宅子,千術想想又道:“我娘也活不了多長了,家裏的事不要告訴她,明兒醒來,家裏就隨他罷。”

千術說完便踏入了茫茫夜色中,他想起兒子胸口的傷,想起死了的顧玄玉,又想起爹死不瞑目的臉,一步步蹣跚著走去了魏知府家中。

魏知府打著哈欠,笑著迎上來,道:“千大人怎麽有空這個時候來了?”

千術看著月色,默默道:“我是來請罪的。”

魏知府嚇了一跳,忙道:“大人不要開玩笑,”

千術將一張紙拍在桌上,沒有說話。

魏知府湊近燭光一看,正是無類樓的地契,頓時嚇得臉色鐵青,他想不到千家能犯什麽罪?難道千術想要當皇帝?

魏知府想到這個雞皮疙瘩就炸了一身。

千術看著這張輕飄飄的紙道:“從此天下的士子都是天子門生,與千家再沒有相幹。”

魏知府的汗毛又倒了下去,喘著氣道:“這是好事,何來請罪之說?”

千術慢慢地將顧玄玉的事說了,他知道顧慈已經知道了真相,自己離這天也不遠了,但無類樓是天下寒門的心血,是從泥裏生出來的種子,他不想這顆種子徹底毀在自己手中。

魏知府才來姑蘇不到三年,他不知道顧玄玉,但顧慈這個名字卻已經聽過好幾次,想了半天,身後的小廝就悄悄地提醒:“小張大人未過門的未婚夫,似乎就叫這個名字。”

魏知府看著手裏的地契,又想到張家人和顧玄玉,一下子頭大無比,手抖得連地契都收不住,送走千術就渾身發冷,埋在被子裏,哆嗦著手翻來覆去地算,自己還有幾天任滿。

那頭張知魚和顧慈已經趁著月色,取來顧玄玉剩下的半枚藥。

兩人從青瓷瓶中倒出整顆藥丸,輕輕一轉就能看到兩枚藥丸上都有相同的花紋。

民間的保和丸上是沒有這道紋路的。

顧慈道:“估計是內造的字。”

張知魚點點頭,算算日子道:“還有半個月你就要去貢院,我們得先把千術抓起來,你吃了藥過去我也放心些,要考九天,你又只剩半條命回來,豈不是叫我忙死。”

顧慈也是這麽打算的,不過兩個人心裏都有些古怪,覺得事情總是太順。

大家都湊在顧慈房裏,日歷都要翻爛了,只想為他選一個黃道吉日。

顧慈看著眾瘟豬兒這麽認真地看書,笑道:“我們已經跟千家撕破了臉皮,千術能有一次殺心,就能有第二次,快才是我們活命的方式,我看明天就不錯。”

說完大家就盯著這顆藥沉默起來。

顧慈看著藥越想越不對勁,千術為什麽這麽容易就給他送證據?他又不是不想活了。

電光火石間,顧慈似乎通了靈竅,猛地站起來,道:“他要投案自首!”

千家本來就門生遍地,一個肯認錯的人,總是比一個不肯認錯的人容易讓人接受,顧慈已經能夠想像天下對千家有多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