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2/5頁)

旁邊床頭櫃上,放著一疊報紙。

陸西陵拉過椅子坐下,“我給您讀報?”

陸爺爺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陸西陵在頭版挑了個政策解讀的新聞,念過標題,瞥了陸爺爺一眼,見他似乎有興趣,便繼續往下讀。

這是初中那會兒的習慣了。

陸爺爺愛看報,家裏訂了三四份。

他當年發家就得益於對政策風向解讀準確,孤注一擲地跟對了風口,也因此教導陸西陵要養成看新聞的習慣,未來走勢如何,都藏在那些看似枯燥的政策條文裏。

那時候一周兩次回陸家吃飯,吃完飯,陸爺爺就會將陸西陵叫到書房去,讓他為他讀會兒報紙。

這也間接培養了陸西陵對新聞重要程度的敏感性,因為一但選讀得不對,爺爺便會不高興,問他這有什麽值得讀的?

後來上了高中,課業愈忙,這習慣就廢止了。

這一條讀完,陸西陵翻到下一版,正在篩選時,陸爺爺出聲了。

“你這幾個月搞工作室,折騰那個什麽‘青禾計劃’,是個什麽意思?還真打算轉行做慈善家?”

陸西陵語氣平靜:“這您讓我怎麽回答?我要說我現在真是醉心慈善,您一定覺得我偽善;我要說我純粹是為了夏郁青,您肯定又不高興。”

陸爺爺蹙眉,“那黃毛丫頭就有那麽好,讓你顛三倒四的。”

陸西陵擡眼看了看爺爺,“您當我瞧不出,您也不是真討厭她這個人,您只是討厭她的出身。”

“你又知道了。”

陸西陵將報紙一合,疊了疊,重新放回到床頭櫃上,“她說我擔心您擔心得不得了,這話不假。您不知道,昨晚上我接到陸笙的電話,說您摔了,我是什麽心情。說句難聽的,到了您這個年紀,這一摔說不準就是最後一摔。”

“聽明白了,你就是盼我早死。”

“我也聽明白了,您反正是不怕我們難過。”

陸爺爺一頓,看向他。

陸西陵神情平靜,“我爸去世的時候,您跟他心結還沒解開,我不信您現在不覺得耿耿於懷。”

陸爺爺不做聲。

實則,自陸頡生和淩雪梅相繼去世以後,爺孫兩人就幾乎沒有真正交心過了。

今天陸西陵姿態放得低,而他自己摔了一跤,確實心有余悸。

要真這麽一摔不起,他也難瞑目。

這會兒說不上是不是互相坦誠的最好的時機,但真要有心去找什麽時機,又未免落於刻意。

便沒再說什麽,由著陸西陵繼續說下去。

“我覺得您心裏應該比誰都清楚。”陸西陵平聲說道,“真正間接害死我爸的,其實是您自己。如果不是您一直咄咄相逼,他不會帶著我媽離開南城。”

“你是在怪我?”陸爺爺擰眉。

“我不該怪您?”陸西陵看向他,“你一直只記得你失去了兒子,但從沒想過,我是失去了父母。”

這坦蕩磊落的對峙目光,讓陸爺爺一時未敢作聲。

而陸西陵移開了視線,繼續不疾不徐道:“您是長輩,但長輩不代表絕對正確的權威。我不是來跟您吵架的,我只是想跟您把話講清楚。您願不願意聽我無所謂,我只想您百年之後,我想起這件事不覺得遺憾,不跟您一樣至今耿耿於懷。”

陸爺爺等他繼續說。

“我不認同您對我媽的態度,但我也不執著讓您承認,您確實做錯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局限,可能怨恨我媽,能讓您心裏好受點。一度我也是這麽做的。”

陸爺爺心頭一震。

因為陸西陵一針見血地戳中了他最大的心魔。

“……但她確實是整件事裏最無辜的人。沒有她,就沒有我,沒有陸笙。我希望您至少念及這一點,往後不要在我面前侮辱她。”陸西陵語氣依然平靜,因為這些話,自上回看過夏郁青的日記以後,他就一直在思考。

陸爺爺更加沉默。

“再就是夏郁青。我仍然是這個態度,您接受她也好,不接受她也罷,我不強求。我已經照您的意思,繼承了您的基業。我是長子,為了家人也是理所應當。但我不會為了您的自私,無限度讓渡我的自由。”

陸爺爺張了張口,終於出聲:“……就非得是她?”

“是。”

“她一個鄉野丫頭,對你的事業能有什麽幫助?”

“她永遠不必給我提供什麽實質的幫助。只要她這個人存在,我就會覺得,生命至少還有那麽一點意思。”

更肉麻的話,也不必說了。

譬如他時常會在噩夢醒來之後徹夜失眠。

譬如除了對陸家的責任之外,他試圖再跟這世界建立一些毫不功利的聯系,所以他才養了那些熱帶魚。但或許,飼養它們本身的目的就是功利,所以它們也一個接一個地死亡。

後來他就認命了,可能這世界上有一部分人,就是注定要成為責任的奴隸,就像他曾經也試圖拿責任綁架淩雪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