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第2/2頁)

接著,實驗室的門被推開了,瞿末予被雨淋了個半濕,一手拿著一把不停淌水的黑傘,一手抱著一盆花。

那是一盆曇花,唯一孤懸的一支奶白色的花骨朵正在蓄勢綻放。

瞿末予把傘扔到一邊,抱著那盆曇花走了過來,眼中滿含喜悅與期待:“你看,我種的曇花要開了。”

一股淡香飄入鼻息,沈岱本該是對這陪伴了他近三十年的花香十分熟悉,但越是自身的好像就越容易被忽略,他嗅到真正的曇花散發出的香氣時,第一反應是真好聞啊。

瞿末予把花盆放到實驗台上,抽了手邊的紙巾擦著濕漉漉的臉和頭發。

沈岱怔怔地看著他:“你……就是想讓我看這個?”大半夜冒著大雨帶著一盆花來找他,就是想讓他看曇花開?

“是啊,它只開一個小時,還好趕上了。”

沈岱看著瞿末予軟塌的、濕潤的頭發,又看看那盆只沾了水珠的曇花,心中泛起一股難言的酸楚。

瞿末予一定不會知道,賞曇花對他來說有著怎樣特殊的意義。

“其實家裏種了好幾盆,你沒發現吧,我辦公室也有。”瞿末予用手指輕輕撫過那正在緩慢舒展的花骨朵,動作溫柔得像在撫摸情人的秀發,“聽說有些曇花養好多年都不開,不知道它什麽時候開,也不知道它一次會開幾朵,從綻放到衰敗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它這麽香,這麽漂亮,卻這麽倔強。”他笑了笑,“跟你確實很像。”

當碰觸到瞿末予溫情又熱烈的目光,沈岱下意識地別開了眼睛,他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收拾好東西回家,但看著那盆曇花,這難得綻放一次的美,若是錯過簡直就是有違天意,少時的記憶不斷紛湧入腦海,他的心被揪痛了。

瞿末予擦幹凈了臉,就抱起曇花放到了窗邊的桌子上:“阿岱,我們一起來聽雨賞花吧。”

沈岱遲疑道:“很晚了……”

“等會兒我送你回去。”瞿末予又走過來,拉著沈岱的手,“它只有那麽短暫的綻放,不要錯過了,好嗎。”

沈岱慢慢將手腕抽了回來:“好吧。”

窗外雨疏風驟,沙沙作響,鴉雲閉月,天幕黑黑的、矮矮地、沉沉的,玻璃上成串的水珠倒映著核心商業區24小時不滅的燈火,一滴一滴匯成暗夜中的星光。倆人面對面坐在窗前,看著放在他們中間的那盆充滿靈氣的曇花。

它正在柔柔地舒展開層層疊疊的花瓣,起初是外圍的長瓣放下戒備,像護衛收起了長槍,坦然打開,接著是內層軟嫩的、透白的葉瓣一片一片緩緩地起身,如舞女甩動柔韌的腰肢,嬌羞一顫,怦然綻放,最後盛放到極致,露出奶油色的細蕊,放肆大膽地美麗。馥郁的花香飄滿整個空間,令人陶醉不已。

沈岱看著它,眼前逐漸模糊起來。

小的時候,家裏養了好幾株曇花,一年四季總能欣賞到此番美景,當曇花要開的時候,他和姥姥、姥爺就會準備好熱茶和糕點,邊聊天邊守著它,倘若當晚還有美好的月色,那就更加浪漫,這就像他們一家人的儀式,承載著他最向往、最難忘的回憶。

那時候,姥爺說,曇花雖美,卻只得一現,所以它盛放的時候,一定要盡情地美,我們也要盡情地欣賞,姥爺還說,曇花轉瞬即衰,但泰山日月經天,所以給他取名“岱”,既有曇花的美,又有泰山的不渝。他知道,姥爺心裏是覺得他的信息素不大吉利的,所以想用名字為他補齊可能有的缺憾。

他從不覺得曇花不詳,人看曇花短暫,天地看人亦是稍縱即逝,萬物皆有靈,誰又能說自己一定比曇花久遠呢。

倘若一生只能綻放一次,這一次就要用盡全力。

沈岱突然感覺到有什麽溫柔寬厚的東西在撫摸他的臉,他回過神來,發現是瞿末予的手。

“阿岱,你為什麽哭。”瞿末予用指腹輕輕拭去沈岱臉上那寧靜的淚水。

沈岱凝視著瞿末予,他淚眼朦朧,曇花與眼前人皆在他的視界裏變作柔焦,那些反復折磨著他的“噪點”在這一瞬好像也暫時消失了,他看不到了。

下一刻瞿末予附身吻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