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見
徐思婉收回目光, 對月夕的話只作不聞,兀自垂眸繼續吩咐:“一會兒闔了拈玫閣的院門, 誰來也不見。”
“誰來也不見?”花晨聽出這幾個字的意思, “娘子是指陛下?”
“嗯。”她一哂,“我來了月事,他來做什麽?讓小林子他們放心擋駕, 不許他入院門。若他非入不可……”
她偏了偏頭,望向外屋:“你們把外屋的門從裏頭閂上,不許他進屋來。”
“諾。”花晨福身領命,月夕還是沒懂:“娘子究竟要做什麽?”
“晚上你就懂了。”徐思婉嫣然一笑, “不懂也不妨, 等來日嫁了人自然會明白——切莫讓夫家倚仗著身份一再拿捏你,你若能反手將他拿捏, 日子才會好過。”
月夕恍然大悟:“娘子要與陛下鬧一鬧脾氣?”
“嗯。”徐思婉輕哂, 悠然又道,“你們都記著, 我回來後獨自讀了約莫半個時辰的書,不知怎的突然就發了脾氣,將自己關在房裏不肯見人,你們兩個都是勸了許久才得以進屋侍奉, 卻也問不出我到底怎麽了。”
“諾, 奴婢明白了。”二人俱摒著笑福身, 而後花晨正經為她取了本書來。徐思婉閑來無事總愛讀書,且不論史書政書、不論多晦澀難懂,都願意一看。
在家的時候, 爹娘常為此誇她性子沉靜, 她自己卻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麽。
——是因為她總盼著能從書中多讀到些籌謀, 早日為秦家復仇。再則讀書時心無旁騖,也可將一些雜念姑且放下,她心裏再恨,也總還是要活下去的,不能時時被那些舊日的記憶攪擾。
是以這書一讀就讀到了很晚。傍晚時分,徐思婉獨自用過了晚膳,估摸著皇帝翻牌子的時間理應快到了,就讓花晨在茶榻旁多置了燭台,將茶榻所在的一片地方照得燈火通明。
這樣的明亮映照下,坐在茶榻上的人影就會被映照得無比清楚,甚至連細微的動作也都可尋。但隔著窗紙,他到底看不到她的臉,倘若聽到她幾聲哽咽,就自己想象她的哭容吧。
果然,又過約莫半個時辰,外面便響起宦官們的問安聲,接著就聽小林子高聲道:“陛下,婉儀娘子身子不適……不便見人。”
徐思婉坐在茶榻上,唇角勾起一弧笑,側耳傾聽。但因隔著窗戶、隔著院落、又隔一方院門,她不大聽得清他說什麽,只聞小林子幹巴巴又說:“下奴……下奴只是按吩咐辦差。”
想來適才他該是問了句:“來月事而已,何至於不能見人?”
再之後就是王敬忠的呵斥:“糊塗東西,在婉儀身邊侍奉,連婉儀身子究竟如何都不清不楚,還不快開了院門!”
這話喝得頗有氣勢,小林子顯被唬住。徐思婉便聞院門一響,透過窗紙,看到他大步流星地走進院子裏來。
他先是走到了外屋門口,擡手叩門:“阿婉,是朕。”
立在外面的月夕做得慌慌張張的樣子,跑進臥房,開口時小心翼翼:“娘子……陛下來了。”
徐思婉哽咽一聲,眼眶當真泛起紅來,哽咽道:“不見,你去回陛下,我今日身子不便,不好侍駕。”
“……諾。”月夕應得輕輕。他在外面顯然聽到了她的話,沿著回廊走到她窗前,啟唇溫聲:“阿婉,你月事不是這個時候。”
“這個月偏是這個時候了!”她嬌嗔地反駁,好似在就事論事,一縷薄怒卻難以忽略。
他無聲喟嘆:“朕陪你待著,從前又不是沒有過。”
“今日不方便的。”她輕輕又抽噎了兩聲,“臣妾不止來了月事,回來時還染了風寒,現下便體不適,莫要過了病氣給陛下。”
他一時沉默,周遭都跟著安寂。半晌,他才又道:“阿婉,你生氣了,是不是?”
徐思婉咬唇,別開臉,隔著窗紙透出去的剪影透著幾分倔強:“臣妾不該生氣麽?”
說完她擡手,狠狠抹了一把眼淚。
“臣妾信任陛下,視陛下為此生依靠,只當陛下也信任臣妾。”說到此處,她又抹了把眼淚。接下來的話便帶了脾氣,顯得怒氣沖沖,“今日陛下說及三妹的婚事,臣妾都還道陛下只是愛屋及烏,心裏念著臣妾,便也肯關照三妹幾分。直至回來細想才忽而明白,原是、原是臣妾傻罷了……陛下哪裏是愛屋及烏,分明就是信不過臣妾,道臣妾還與那宣國公府的小公爺藕斷絲連呢!”
她的話語脆生生的,雖然語氣沖,卻也動聽。
“既是如此相疑,陛下又何苦還非要來見臣妾!不如見楚妹妹去!臣妾看陛下對楚妹妹信任得很,只消她隨意挑撥幾句,陛下就什麽都聽了!倒好像臣妾是個……是個……”
她忽而噎了聲,一個詞卡在喉嚨裏,憋了半天也說不出來。待到終於說出來,她也因為這詞的不雅而面紅耳赤,聲音低若蚊蠅:“是個蕩|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