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梅先生(第4/5頁)

“你吃嗎?”辛魚舉起血淋淋的兔子問。

“我吃過了。”梅先生笑著搖頭。

辛魚沒有見過梅先生吃東西的樣子。每次她問,他都說他吃過了。

她其實有點好奇,梅先生的面具下是什麽樣子?

“先生,你吃飯嗎?都在什麽時候吃飯?”辛魚問。

梅先生沒有隱瞞:“唔,大約在每天晚上子時。”

那可真是太晚了。但辛魚還是說:“梅公子,我可以為你做飯嗎?”

梅先生說:“可以。”

辛魚想,再怎麽不以真面目示人,吃飯時總得把面具摘下來吧?

可是等她把兔子烤好,到了子時卻莫名困了,第二天醒來就看見空盤子。一連幾日都是如此。辛魚不信邪,嘗試了各種各樣保持清醒的方法,可還是會按點睡去。

於是梅公子面具下的樣貌就還是一個謎。

辛魚每天收獲一個空盤子,她很疑惑:梅先生吃得可真幹凈,骨頭都去哪了?

連調料都不剩下。有次她不小心把辣椒放多了,第二天梅先生就時不時咳嗽一下,白面具上那兩朵梅花似乎都變紅了——嚇得她再也不敢手抖。

沈若伊想笑,這只精怪……真的有點可愛。

其實辛魚知道,她一點一滴的生活裏都隱藏著怪異之處。

比如,為什麽整個門派裏都是破破爛爛的,梅先生在她來之前住在哪裏?

他的白袍應該很厚重吧,否則為什麽在雪地行走時不會留下腳印,而是留下細微的拖曳痕跡?

梅先生的武功一定也很高,否則走路時為什麽毫無起伏,簡直就像是飄過去的一樣?

……

辛魚並非沒有懷疑過,但她不願意去多想。一個被武林放逐的人,又能夠再逃到哪裏?與之相比,哪怕是山精野怪都可接受得多。

她的身體一點點好起來,最開始偶爾夜裏會偷偷哭,情緒在胸腔暴烈地沖撞,但最近笑得越來越多了。

直到有天晚上,辛魚晚上給梅先生做飯的時候,看到了遠處夜空的焰火。

是新年到了。

她的父母也死在新年之夜,原來她已經在這裏待了快一年了。

那天晚上辛魚沒有做飯,她做不下去。她跑到了山谷裏的一株白梅下坐著,呆呆看著星空。

這是她之前上吊的那株梅花。

子時的時候,梅先生沒有等到她。於是,他出來找他的辛姑娘。

“你是在哭嗎?”

梅先生彎下腰,很好奇地問。

——他彎腰的動作也與常人不同,仿佛因為個子太高,只能直直地從腰部中間折下來,雙手都攏在袖子裏,袖擺飄飄蕩蕩。

辛魚擦了擦眼睛,說:“我沒有。”

然後又沒由來地說,“每年新年之前,阿母阿父都會和我一起畫消寒圖,畫滿八十一朵,冬天就過去了。你知道消寒圖嗎?是梅花形狀的。”

她知道梅先生不懂人情,所以更多是說給自己聽。

然而,梅先生抄著手看了她一會兒,說:“原來如此。”

他伸出一只手,把一個東西遞到她面前——一小段打著花苞的梅枝。辛魚視線看過來,最上面的一朵白梅花就“吧嗒”開了,變戲法似的一幕讓辛魚睜大了眼睛。

“等所有梅花都開過來,冬天就過去了。”梅先生說,“我保證。”

辛魚接過了那段梅枝。

她心想,梅先生說“原來如此”,其實根本沒有聽懂。她不是在想念消寒圖。可看著這枝梅花,她奇異地不那麽難過了。

沈若伊大聲地吸了下鼻子,看得眼淚汪汪。她往後翻,卻發現第一天的登載結束了。

僅僅只是不到萬字,她就已經愛上梅公子和辛姑娘了。

——原來和非人之物的情誼,也能寫得如此動人,不愧是翡不琢先生!

《梅夫鶴女》第一大回發表之後,舉座震撼。

“這這這,翡不琢著實膽大!寫得也著實……著實好!”

“好家夥,看開頭的時候我以為是靈異志怪,看到後面才發現這是個鴛鴦蝴蝶派??”

“大受震撼,我長這麽大頭一回見如此‘精怪’的‘精怪’!”

往常文修寫主人公與妖物或鬼怪相戀,其實就是套一個殼子。看似是志怪,實則是寫人情。

比如《白蛇傳》,女主人公雖然變成白蛇原形把男主角嚇了一跳,但除此之外,白蛇的一舉一動都是人的情態。翡不琢的《二小姐》也是如此,林兔與一個人族少年別無二致。

可梅先生——他面具之下有沒有人臉都說不定!而且看樣子,翡不琢根本也不打算讓他變人。

它似人非人,似物非物,介於這二者之間。梅先生起初對辛魚所施加的善舉,與其說是“善”,不如說是一種超出人類的自然神性。

【和《妖女》裏的劍尊不同,雖然一樣是不通曉情愛,但在梅先生身上我能感覺到,他只能接近,但永遠不可能變成一個真的人……但是我竟然覺得這樣也很好!!我是什麽毛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