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2/3頁)

慈寧宮人聲寂寥,她的話也很輕柔,但每一個字落地,鄭玉衡都從中感覺到一股冷徹的涼意。

董靈鷲轉頭過來,看著他道:“但皇帝不是那麽好當的,正因我已手握一半的權柄,才更覺得高處不勝寒。如果今日我為帝,哪怕你生得再俊俏,我都不會留下你。”

鄭玉衡喉口哽咽,簡直有點被這句話嚇到了,他手指攥得緊緊的,情不自禁地靠近過去,坐在董靈鷲的身畔。

董靈鷲擡起手,很溫柔地摸了摸他,然後繼續道:“人得到最高的權力,無人拘束,是件很可怕的事。昔日的先帝有我來規勸,今日的皇帝有一個母後坐鎮,可我為帝,有何人可以從旁勸誡、制衡於我呢?……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幾個字要做成,談何容易。”

她不能做一個昏庸的皇帝,“自取江山”的意義太過沉重,董靈鷲疲憊的肩膀已經負不起這麽沉重的意義,作為太後,她可以容留鄭玉衡陪在身邊,因為以後的江山是孟誠的,但作為一位皇帝,她卻絕不能把一個可以令自己心軟的人放在手邊,她不敢賭自己能夠一生聖明。

人終究是血肉之軀,人無完人,不會有人畢生不犯錯的。

鄭玉衡已經聽得難以呼吸,他按住董靈鷲的手,眷戀難抑地蹭了蹭她的指尖,垂著眼簾道:“您不要難過。”

董靈鷲笑了笑,道:“我把你說得難過了?”

鄭玉衡眼睛濕潤,薄唇微抿,沒有點頭。

她道:“看來是我的不是。”

鄭玉衡搖頭,低聲道:“是臣不懂您。”

他只想過,要是董靈鷲做上那個位置,有些事一定能夠更名正言順,她的政令也更暢通無阻。

董靈鷲怎麽會責怪他,小太醫眼角泛紅,我見猶憐,她握住鄭玉衡的手,跟他開玩笑道:“要是哀家真稱了帝,又讓你在身邊,到了晚年昏庸的時候,一定會效仿昔年漢武帝,為玉衡打造一間金屋,將你藏在裏面,以金粟嬌養,再打造一副白玉鐐銬,將你鎖在屋中,不許你見人。”

鄭玉衡安靜了一下,心中默默嘀咕,世上還有這種好事?

但這話自然不能跟太後娘娘說,他故作清高,矜持地把握著分寸:“太後娘娘一世英名,絕不會為臣一人犯糊塗。”

董靈鷲道:“知道了,你家都是諫官,嘴巴厲害得很。就算你不是,到時候在內殿香帳裏,也要當面參我一本。囚禁賢臣這種事,哀家是做不出來的。”

她知道什麽了啊?鄭玉衡剛裝了幾分清高,這時候又著急了,怕董靈鷲覺得自己不願意,又暗暗地道:“臣與父親不同,對死諫博清名的做法,一向敬而遠之。”

董靈鷲看著他,感嘆道:“若是為家為國死諫也就算了,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爭一爭,就為了個好名聲,你父親……”

她沉吟了一下,覺得對子罵父有些不周,委婉道:“讓他再歇歇吧。”

正好孟誠也沒來得及寫歸復原職的詔書,就是再晾一段時日也無妨。

鄭玉衡:“……”

她到底有沒有聽懂我的暗示?

小太醫泄氣地垂著頭,悶聲給董靈鷲布菜。

太後娘娘沒看出來這孩子又是哪裏不對勁,從哪一處生得氣,只望著他殘紅未褪的耳根,道:“哀家跟你聊遠了,衡兒究竟有什麽想要的?”

鄭玉衡道:“什麽都可以嗎?”

董靈鷲微笑說:“當然不行。”

小太醫又低下頭,從內向外地溢著委屈。

饒是如此,鄭玉衡布菜的分量和類別卻仍舊很精細,董靈鷲竟然覺得他比瑞雪侍奉得還好。

過了片刻,小太醫又斟酌著開口:“臣想要……”娘娘妝奩裏的那只金環耳墜。

這話還沒說完,因為看管禦貓的人歇著去了,那只張狂無忌的貓又跑了出來,雪白的影子一掃,眨眼間就跳進了董靈鷲懷裏。

她單手摟著白貓,撓了撓皚皚的下巴,白貓頓時享受地眯起眼,發出甜膩的“喵嗚”聲,尾巴輕晃,整只貓諂媚得要命。

鄭玉衡臉色一變。

董靈鷲正摸著它,就見到鄭玉衡突然放下了筷子,神情變得非常嚴肅。

他攏著袖口,看了看她懷裏的貓,又看了看董靈鷲,道:“抱我。”

說著,鄭玉衡就大著膽子,把皚皚從董靈鷲的懷裏薅出來,然後趁著四遭無人,伸手擁上去,半圍著太後娘娘的腰,低首埋在她頸窩間。

董靈鷲愣了一下,環住他的腰。

鄭玉衡低聲道:“娘娘抱我吧,臣……臣今日生辰,您能不能……不理它了。”

這種吃醋,她都有點兒理解不了,不過鄭玉衡都這麽說了,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她貼了貼小太醫的額頭,輕聲道:“那你算著時間……再過一會兒,她們要回來侍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