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第2/2頁)
他跟著路標右轉,很快便停在了療養院門前。
打開網頁查詢一番,他發現這的確就是這座城市唯一一家專門針對各種癡呆症的護理中心,他也是因為喬郁綿的媽媽才了解到,這個世界上不只有阿爾茲海默一種癡呆症,它們症狀截然不同,卻殊途同歸。
明明叫做“康復中心”,入住的都是永遠無法康復的患者,沒有治療手段,沒有特效藥,有的只有眼睜睜看病情惡化,直至死亡。
撿日不如撞日,大概這也是天意吧。
恰好安蓁前天才從北歐回來,五花八門的伴手禮還沒來得及收拾,堆滿了後備箱,安嘉魚從中選擇了幾盒不同口味的巧克力和曲奇。
下午的療養院很安靜,公共區域有兩男一女三個年輕的護士,正帶著一群老人畫畫,建築采光極好,並不似想象中死氣沉沉,若不是音樂中時不時摻入幾聲老人特有的濁喘,倒像是個公共圖書館。
他向前台表明來意,在推脫中留下了小零食給值班的護士,而後被帶到一扇門前。
女孩用力擰了擰門把手,紋絲不動。她習以為常地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打開被反鎖的門:“這兩天護工休假了,是我在照顧她。”
其實這一瞬間安嘉魚心裏打起了退堂鼓。
這還是他第一次來老人院這種地方,腦海裏不住飄過社會新聞裏看過的畫面,他很怕裏面是那樣一副狼狽不堪的場景,是讓人無法坦然直面的窘迫,以至於護士都已經進了屋,他卻還僵在原地看自己的鞋尖。
直到清風帶來一聲清脆的泠泠聲。
安嘉魚緩緩擡起頭,一朵拳頭大小的白色鈴蘭倒懸在一方幹凈的藍天裏,春風撩動了垂墜在花朵下方已經退了色的紙箋,窗台上與它一同搖擺的,還有幾朵擠在一起的蜻蜓,盛放的花帶來一室芳香。
他胸口慌亂的心跳莫名平靜下來。
和社會新聞中截然不同,這間屋子窗明幾凈,一塵不染,不僅沒有異味,反而讓他有種無比熟悉的感覺。
窗前是書桌,左側立著衣櫃,右側則是一張床。
衣櫃前放了一張矮桌,旁邊丟著一團懶人沙發。
護士走到床前:“阿姨,醒著嗎?有人來看您啦。”女孩的語速極慢,聲音卻很大。
床上的女人睜開眼睛,順著她的手指望過來,安嘉魚幾乎要認不出她來。
她依然有一頭烏黑的頭發,皺紋也不若外頭七八十歲的老人家們那樣多那樣深,但她的眼神很渾濁,眉心的川字紋和下垂的嘴角讓她看上去比同齡人蒼老太多。
可即使她被疾病折磨到走了型,也依舊能看得出好看的骨骼輪廓。
安嘉魚站在這個極為熟悉的環境裏,看著跟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名叫李彗紜的女人,當年帶來的壓迫感盡數消失,如今她脆弱到任人擺布。
小護士替她將裹緊的被子松一松,卷到肚子上,拉起她的胳膊活動了一下,又開始墊著被子按摩她的雙腿。
“阿姨今天心情這麽好啊。”
李彗紜沒有搭理她,像聽不見,只面無表情地看著不請自入的客人。
安嘉魚不確定是不是自己這個陌生人讓對方感到害怕,生怕刺激到她:“不然我還是改天再過來吧,她是不是有點怕我……”
“沒有。她要是害怕就鬧了。挺放松的,諾,你看。”護士甩了甩李彗紜的手,的確是放松的,小護士笑著問,“阿姨,你幹嘛一直看他啊,看他長得帥是不是?有你兒子帥嗎?”
李彗紜依舊沒有任何回應,只是眨眼的頻率變快,出現了一絲迷惑的神情。
護士笑笑,替她倒半杯水送到嘴邊,“來,別光顧著看帥哥,喝口水。”
女人躲過杯口,似乎有些不耐煩。
護士沒有絲毫不悅,牢牢抓著杯子以防被病人打翻,鍥而不舍地勸說她喝水:“喝一口,你不聽話我要跟喬郁綿告狀了啊。”
聽到喬郁綿的名字,李彗紜轉眼看了她一眼,乖乖喝了一口。
“嗯。真棒。”護士笑眯眯地看著她問道,“你認識他嗎?他是誰啊?”
安嘉魚尷尬一笑:“她本來也不怎麽認……”
李彗紜忽然動了動嘴巴,發出了含糊不清的音節。
她的大腦退化了,肢體退化了,聲帶也衰老得不成樣子,已經沒什麽人能聽懂她說話。
“下雨?哪裏下雨?沒有啊。”與她朝夕相處的護士沒聽明白。
可安嘉魚卻詭異地聽懂了。
她說的不是下雨……而是……
他難以置信地走過去,蹲到床前,模仿著護士緩慢的語速和誇張的咬字,指了指自己問道:“我,是誰?”
“……小魚。”
作者有話說:
0-0 明天見。
他們倆也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