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黃金海岸(三)
木質旋轉樓梯往上,陸予行尋聲走上二樓。
唐興國只不過進衣帽間添了件外衣的功夫,唐樘便鉆進了盡頭的房間。陸予行站在樓梯口,臥室的房門半開著,就見唐樘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仿佛在找什麽東西。
唐興國從另一側的衣帽間出來,將拐杖靠在一邊,抖了抖手上那件金文灰底的大衣。陸予行見他有些吃力,於是迎上去,幫他把衣服披在肩上。
“糖糖?”他又喚了一聲,拄著拐杖往臥室走,“在找什麽?”
或許是隔得太遠,又或許是別的原因,唐樘這才聽到唐興國的聲音,猛地從地上站起來。
“——沒找什麽,”他從臥室裏出來,關上門,“我在找球拍。”
唐樘臉上掛著笑,跑過來拉著唐興國的手。“爺爺,以前那對…放在床底下的羽毛球拍去哪了呀?”
“問你張姨。”唐興國伸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爺爺房間裏都是吃的藥,你個小調皮,弄亂了我又得找不著。”
“知道了。”唐樘捂著額頭,“那我下去找張姨了。”
唐興國嘆了口氣,見唐樘下樓去了,回身對陸予行說道:“小陸,他平時也這樣?”
一樓吊頂的水晶燈來回晃悠,陸予行往樓下看了一眼,搖搖頭。
“沒有,大概是想回家了,今天格外興奮吧。”陸予行說,“在港城的時候,他很少跟父母聯系,他哥哥貌似也很忙,沒時間管他。”
唐樘穿過餐廳,跑進了廚房。
唐興國臉上笑容淡了些,逐漸變得有些嚴肅。
“也不怪他爸,”他蒼老的聲音聽不出情緒,“連對我也是先斬後奏,回港城念了半個月的書才告訴我。”
“……他誰也沒告訴,就這麽回去了。”
陸予行微微蹙起眉,心中浮現出一種怪異感。
唐樘的父親是個強勢的人,若說瞞著他回港城還能說得通;而唐樘和自己的祖父關系這樣親近,如果提出轉學去港城的要求,唐興國很難不答應。
既然是這樣,為什麽不提前告訴他?
陸予行心中疑惑,卻也沒有多問,和唐興國一起去樓上坐著喝茶了。
陸予行在柏知那裏見過唐興國名下各式各樣地房產。那些大多數要比這棟別墅大氣奢華,但或許是因為一個人住太空蕩,他才選擇了這處頤養天年。
二樓是五間臥室,出了盡頭的房間是唐興國自己住以外,其他的都空著,過年的時候兒女孫子們回來住。
三樓則是他的工作室和會客室。從陽台往外看,面朝西溫的群山,還能看到遠處的海岸。
另一側的會客廳有一扇巨大的半圓形窗戶,往下望過去,能看到後院裏綠蔭的草地。
“這本來是一片高爾夫球場,”唐興國順著陸予行的視線,說道,“後來改成了草地。種種樹,養養花,對我們這種老家夥來說比較舒服。”
陸予行收回視線,接過唐興國泡的白茶。
沉木茶桌上穩當地放著茶盤,各式茶具整整齊齊擺著,都被細心打理過。
陸予行端起茶杯淺啜一口,目光在窗沿邊徘徊。
“你倒不像是唐樘的同齡人,”唐興國笑道,“看上去太穩重了。”
“是唐樘太像小孩了吧,”陸予行說,“他是個很善良天真的人。”
靠墻的桌角擺了一個精致的相框,裏面擺著一張黑白的女人的照片。陸予行的視線落到那張成熟而充滿風韻的臉,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這是我妻子。”唐興國大方地把相框轉過來,皺巴巴的眼角堆起寵溺的笑容,“很漂亮吧?”他枯瘦的拇指在女人的臉上摩挲了兩下,“只不過不在了。”
唐興國渾濁的眼睛裏流露出深沉的眷戀,陸予行看著他,忽然覺得有些悲哀。
“是意外嗎?”他問。
“算不上是意外,”唐興國將相框擺回去,“不過,我現在還能坐在這裏,全都是她給的。”
兩人正聊著,便聽見一陣輕快急促的腳步聲。
“阿行!”唐樘舉著一副羽毛球拍跑上來,“陪我去院子裏打球嘛!”
他挽著陸予行的胳膊,強行打斷了陸予行的思緒。“走吧走吧,我好久沒有打過羽毛球了。”
陸予行被他弄得沒辦法,被牽著下樓去了。
唐興國坐在窗前,默默看著倆人的背影。他躺靠在椅背上,拿過桌上的相框,輕輕摩挲女人年輕的臉龐。
玻璃上映出他布滿皺紋和老年斑的臉,同自己的愛人隔著幾十年的歲月。
“珍珍。”他自言自語道,“看著我死去是什麽感覺?你要保佑我們的小孫子,希望一切都是我想多了……”
稀薄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灑在蒼白的照片上。金光閃爍的草地上出現兩個人影,一高一矮,唐樘的笑聲從後院傳到樓上。
“快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