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遊良換了一身勁裝,在漆黑的夜色中,於山林中禦馬狂奔。
直至行至一漆黑的山洞前,才翻身下馬,他舉著火折子走入山洞。
那山洞意外幽深,且道路繁雜。遊良走了許久,才抵達匯合點。
洞口有數人把守,那些人的眼神冰冷,氣質森然,若是宴雲何在此處,便能一眼瞧出這絕對是戰場上廝殺過的老兵。
遊良遞過象征身份的物件,才能得以進去。
他來得不巧,洞裏二人正爆發爭吵。
遊良安靜地站在一旁,沒有即刻開口,他擡眼望著那面色陰沉,容貌全毀的男人,自從對方回京以後,便已數次同先生有分歧。
周重華被氣得不輕:“我說了多好遍了,按計劃行事,不要輕舉妄動!”
“計劃?什麽計劃,要是沙場上像你這般悠遊寡斷,早死了千百回了!”男人連嗓音都是喑啞難聽,似被火燎過,幾乎聽不出原來的聲音。
周重華額跳青筋:“一開始就說了,先在西山圍場殺掉小皇帝,若是此計不成,就趁冬狩之時京都守衛空虛,以吳王枉死名義,讓世子率兵勤王。但你現在滿心滿眼只想殺姜乾坤,還險些叫我們的布置提前暴露,是不是忘了最終目的究竟是什麽?”
“我沒忘,但你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嗎?你說妖後該誅,姜黨該死,可你現在在做什麽?!”
男人一掌拍上桌面,巨大的掌力下,木質桌身裂出道道紋路:“你怕小皇帝沒了壓制,勢力壯大,不僅不殺姜黨,還暗中幫了妖後多少回。你這麽做對得起死去的弟兄,對得起那些看著你的亡魂嗎!”
遊良聞言,神情微變,眸光閃爍。
周重華面色發青:“我說了那只是權宜之計,待世子登基,我們多的是機會收拾他們。”
男人嗤笑一聲:“那小皇帝都登基多少年了,不也被妖後壓得死死的。你是聰明,但那妖後就是蠢貨不成?你真以為你能捧著那廢物世子,就能真把姜黨殺光?”
“你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我同你說不通!”周重華拂袖道。
男人猛地站起身,他身材高大,面上的燒傷疤痕猙獰地扭曲著:“你讓我待在吳王身邊接近各地藩王,叫我召回舊部,讓我訓練私兵,你到底想幹什麽,想捧誰當皇帝,我都不在乎。我只知你最開始答應我的事,就是讓我親手把姜氏全族屠戮幹凈。”
周重華怒喝:“周山河,我確實答應過你不錯!但現在情形根本容不的我們硬碰硬。五軍營帶了多少人來西山圍場,你不是不知道,要是不小心謹慎,說不定我們會全部死在這裏!”
“若是連死在這裏的膽量都沒有,你還造什麽反,回去當你的教書先生不是更好?”周山河譏諷道。
“你!”周重華被激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遊良適時上前:“兩位先生,子君有要事稟報。”
周重華轉過臉來,艱難地緩回神色,努力做出與以往相同的溫和神情。
然而因為情緒尚未消退,以至於他的臉都有些扭曲:“何事?”
遊良:“今夜姜乾坤父子在宴席上公然對成景帝無禮,而那姜乾坤說自己來遲理由是巡視圍場,往年巡視圍場,姜乾坤不會親自上陣,我擔心他們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此話一出,周重華立即轉頭看向周山河:“你的兵是不是沒掩掉行蹤?!”
周山河嗤之以鼻:“怎麽可能,我再三確認過,不會留下半點痕跡。”
……
方知州手中還留有驅使戰馬時的勒痕,額上的傷還隱隱作痛,被汗水浸得酸脹,此刻他坐在營中,目光茫然失焦,不知落在何處。
他帶領著皇城司京城裏所有親事官,避開兩方人馬,及時在姜乾坤巡邏之前,留下兵馬蹤跡。
其中驚險,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
直至宴雲何走進帳營時,才猛地回神。
宴雲何瞧見他這狼狽模樣,便知道成景帝派了苦差事叫他幹:“我說你怎麽沒來參加宴席,看來是忙到了現在。”
方知州松開握了許久的雙拳,遲鈍地感覺到了刺痛:“那平安符我叫人看過了,沒有什麽特別的,即無用以追蹤的迷香,也無毒藥。”
宴雲何倒沒想過,方知州竟會將遊良送的平安符,拿去叫人檢查一遍。
他從未想過平安符有問題,只因這是遊良送給他們的,不只送他,還贈予方知州。
旁觀者清,遊良對方知州的心思,宴雲何一直都看在眼裏,從未說穿。
不管遊良如今是何身份,但他的情感不會是假。
他欽慕方知州,從過去到現在,又怎會舍得去害他。
然而瞧方知州失魂落魄的模樣,宴雲何到底沒有說更多的話:“你先好好休息,記得吃點東西,明日可有場硬仗要打。”
從方知州的營帳出來,宴雲何並未回自己的營中,而是旋身走向了林子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