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3頁)
如今宮裏開始鎖拿‘棄城背主私逃’的宮人,李相得了消息,一整天都很沉默。
再比如說,今天被廷杖瀕死的那位禦史,是王相的愛徒的同年好友。
王相今天坐在政事堂裏也沒怎麽開口。
和這些事比起來,臨風殿那邊的事往後推幾個時辰無妨。
裴顯入夜了才從政事堂出來。
他沉思著,沿著朱紅宮道走向臨風殿方向。
一陣嘈雜聲音如海嘯般地撲了過來,哭喊求饒聲不絕於耳,在狹長的宮道裏回蕩著。
“怎麽回事。”他停下腳步,皺眉打量著六七個用繩子捆成一串、跌跌撞撞走過宮道的宮人,“綁的是什麽人,吵鬧成這樣。”
“回稟督帥。”牽著繩子的那幾名玄鐵騎抱拳行禮,
“逮到了幾個禦前侍奉,都是叛軍圍困皇城時,企圖卷了金銀細軟棄城出逃的背主奸奴。小的已經驗明身份,錄下罪名,按照章程,接下去要送給大理寺和刑部待審。”
為首的那名身穿海青錦衣袍的內監大聲哭喊著,
“咱家一時豬油蒙了心!當日才行到城門下,就被幾位守城將軍勸回宮了!就那一次!以後再也沒有試圖出城過!咱家吳用才,是聖人身邊得用的人,我們早上還在兩儀殿說過話哪裴督帥!還請督帥看在聖人的份上,饒咱家一命啊!”
裴顯微微皺了下眉,一名玄鐵騎立刻過去把吳用才的嘴堵了。
吳用才還在嗚嗚嗚地含糊大喊:“就那一次!”
裴顯站在宮墻下,今夜濃雲無月,宮墻的大片陰影幾乎遮住他的全部身形,也遮住了他唇邊的譏誚。
“早上準備了三條罪名整肅宮禁,第一條你就撞上了。”
“天意難違哪,吳公公。”
吳用才哭喊求饒的宮墻後面,正好連著一片廢墟。
地處皇城最北邊的殿室,是先帝太妃們的住處。在叛賊猛攻皇城的那個月,幾處殿室被投石機從北門砸個正著,殿梁倒塌,砸死了幾個宮人,還好太妃們都安然無恙,紛紛轉移到別處安置。
京城處處兵荒馬亂,無人打理那片廢墟,至今原樣塌著,只剩下一片碧綠琉璃瓦夾雜在斷壁殘垣之中,顯耀著曾經的赫赫榮光。
裴顯站在朱紅宮墻下,聽著滿耳的哭天搶地,心頭想起的卻是宮墻背後被投石機砸出來的大片廢墟。
被投石機砸塌的是區區幾座殿室麽?
不,砸幹凈的是大聞朝開國百年的臉面,倒塌的是朝廷極力維護的皇家尊嚴。
“身為禦前內侍,理應忠心護主。聖人被叛軍擒獲,在城下生死未蔔之時,爾等卻想逃出京城苟活?”
他漠然吩咐下去,“若是證據確鑿,不必再轉送三司,直接處理了。”
“是!”幾名玄鐵騎抱拳領命,都是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將士,下手一個比一個幹脆,把那幾個內監拉到宮墻下,直接拔刀,砍瓜切菜般當場砍了。
血水沿著青石板的縫隙漫過來,裴顯的黑皮厚軍靴底沾了少許,他不甚在意地踩了過去。
前面就是臨風殿。
通明的燈火亮光從各處半開的門窗裏透出來,亮堂堂的,顯然此間主人未曾睡下。
薛奪和丁翦大步迎了上來,彼此怒瞪一眼,同時單膝跪倒,“末將見過督帥!”
越過跪倒行禮的禁軍隊列,跨進殿門台階去,迎面見到了庭院裏的皇後儀仗。
“皇後娘娘在這裏?”他擡頭看了眼夜色。
天上星辰的位置估算,至少兩更天了。
皇家公主被宗正寺以宗法家規處置,由皇後親自監管處理,再合理不過。
他的腳步停在宮門口,沉吟著道,“既然皇後娘娘在,我便不進去了。薛奪,由你轉達一聲——”
薛奪臉色大變,和丁翦異口同聲,“督帥不能走!”
薛奪趕緊補充了一句,“漢陽公主和皇後娘娘在裏頭對峙,要出人命了!”他擡手往正殿東邊比劃,“督帥看那邊。”
“嗯?”裴顯順著方向看過去。
越過前方一片寬敞庭院,就是臨風殿裏的正殿。
正殿中央的明間,此刻火燭通明,在窗紙映出兩個搖曳的對坐人影。
其中一個人影戴著華麗沉重的鳳冠,端莊廣袖,脊背繃得筆直,應該是謝皇後無疑。
在她對面,另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手肘撐在案上,手裏握了個尖銳物件對著自己,看形狀應該是一把匕首。
裴顯擰了下眉,“怎麽動用了匕首?”
“皇後娘娘初更時來的。說著說著沒談攏,就這樣了。”薛奪往裏頭努嘴。
丁翦怒道,“我早就說過,不該把皇後娘娘放進去!鬧成這樣,你薛奪負責?!”
薛奪也怒了,“公主的匕首可不是我薛奪給的!你丁翦敢做不敢認?”
丁翦勃然大怒,“那是公主自己的匕首!我丁翦怎會攛掇公主做出危害身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