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2/4頁)

【七月十七。多雲少晴。】

公主府馬車停在兵馬元帥府的烏頭門外。

姜鸞帶著文鏡,大模大樣地進了正門。由文鏡在前頭帶路,穿過待客的正堂,徑直到了外院書房外,門房處跟過來的親兵沖過去通報。

“裴小舅。”姜鸞站在門外,老實不客氣地擡高嗓音喊門,“阿鸞來看你啦!”

吱呀一聲,木門開了。

幾名幕僚從書房裏行禮離開,裴顯穿著身家裏燕居的半新不舊的海青色襕袍,通身半點配飾也無,背手站在門邊。

他挑眉看了姜鸞幾眼,看她身上穿了一身同樣隨意家常的窄袖上襦,寬幅石榴裙,簡簡單單一支長玉簪挽住了滿頭烏發,搭配東珠耳墜,再沒有其他了。不像是打扮得一身齊整鄭重登門的拜訪做派,倒像是去鄰居家串門子。

裴顯的臉上沒露出多少意外神色,也沒問什麽,直接讓開通路,

“稀客。進來坐。”

姜鸞走進待客的大書房,頭一眼注意到空空蕩蕩的兩面白墻,被外表氣派的兵馬元帥府內裏的寒磣程度震驚了。

第二眼便注意到了長案上放著的一盆蘭草。

那是自從第一盆四季蘭養死了以後,她從臨風殿裏精挑細選送來的第二盆四季蘭。算算時日也有快兩個月了,居然郁郁蔥蔥地活到了現在,碧葉纖長,青翠欲滴,看起來長勢極好。

她幾步過去,彎腰打量了一陣,又摸了摸四季蘭肥厚的長葉。

“這盆照顧得不錯。”她滿意地收回了手,“沒生蟲子,也沒爛根。”

“那是自然。”裴顯站在長案邊,擡手也摸了摸蘭草的長葉,動作小心輕緩,看得出頗為疼愛,

“我最近留在書房的時辰多些,可以盡心照顧它。每日松土,掐著時辰澆水,清晨才曬一會兒陽光,日頭稍大些便搬回來陰涼處。”

指腹輕撫著頂部新長出的一只花苞,裴顯矜持地道,“耕耘幾分,便收獲幾分。這盆確實長得極好。”

姜鸞的視線從蘭草上收回,若有所思地看了身側人一眼。

裴顯最近忙著查辦盧氏的案子。從兵部尚書盧望正的供詞裏,牽扯出眾多陳年舊賬。盧氏嫡系上百人,都在他的兵馬元帥府裏。

盧氏嫡系挨個地訊問口供,他留在府裏的時間,當然會比之前久得多。

親兵從門外進來,送來了待客的熱茶。

通常搭配飲茶的細致點心當然是不會有了,搭配著送來的是熱騰騰新烤的大肉餅,面餅夾著中間的羊肉餡,拿刀縱橫切了四塊,擺在大瓷盤裏,肉香撲鼻,一看就是廚房新出爐的。軍裏的漢子吃下肚絕對能頂飽。

姜鸞忍著笑,掂起一塊跟她臉差不多大的豪邁肉餅,咬了幾口。

你別說,烤肉餅還挺香。

她幾口吃出了滋味,倒也不怕熱油臟了手,一邊抱著肉餅吭哧吭哧地啃,一邊說起來意,

“公主府最近在修繕後院,想在東南角和西北角蓋兩座望遠的高樓,類似軍裏的望樓架構。之前已經跟丁翦借了一輪軍匠了,但他手裏的軍匠人數太少,我又急著趕工,想來想去,還是登門跟小舅借一批軍匠。三五十人足夠了。”

求的不是什麽大事,裴顯聽在耳裏,略一頷首,當場便應下,吩咐下去點五十軍匠待命。

吩咐完了一回頭,姜鸞捧著大肉餅,不知何時起了身,站在長案邊,盯著案上攤開的一副京畿防衛繪圖端詳。

那副京畿防衛圖是最近新繪制的,京城十二座城門的兵力分布,皇宮防衛的排班輪值,都細細地標注在上頭,剛才姜鸞進來之前,裴顯和幾位幕僚在議的正是這張防衛圖。

如此關鍵的軍事繪圖,當然不會直接在上頭拿文字直接表明,繪圖上標注的都是代號標記,外人輕易看不懂的。

但裴顯心頭還是升起幾分警惕,不動聲色地走過去,擋在姜鸞和長案中間,把長繪圖卷起收去一邊。

“阿鸞看得那麽仔細,”他口吻輕松地問,“對京畿防務感興趣?”

被當場抓包的人多少會有點心虛,沒想到姜鸞一點都不心虛,坦坦蕩蕩地承認下來,

“感興趣,還想再多看看!”

裴顯:“……”

“不行。”他直接否決了,“京畿軍事要務,閑雜人等不得偷窺。”

但姜鸞的心思已經活動了。

看到那副京畿防務繪圖的第一眼,她立刻想起了沉甸甸圍繞在心頭許多時日,始終不得解釋的疑問。

前世深秋的那個混亂之夜,京畿防衛到底哪裏出了問題,又是哪裏出的內賊。

“裴小舅。”她散漫地盤膝坐著,啃著肉餅問,“這次你從河東帶來京城的將領,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你的嫡系?有沒有半路招來、靠不住的?”

裴顯端起茶碗喝茶。

不管茶碗裏頭是什麽樣的茶湯,上好的茶葉、精心烹煮的精妙茶湯,還是親兵在灶上拿滾水煮的大碗茶,他喝茶的姿勢總是悠然自得、氣定神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