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二更)(第2/3頁)

撕破了臉也無妨,官場上向來是如此的規矩,哪怕見了彼此眼睛恨得滴血,只要對方赫赫權勢不倒,就一直能見面客氣寒暄下去。

自從姜鸞入了東宮,把他當初論親時送出的那塊蘭花玉牌退還回來,他被澆了一身又一身的巨浪,其實隱約已經猜到了他們最終的結果。

但姜鸞畢竟和京城裏其他那些人的性子大不相同。

前些日子校場教授射箭,他送出去那對鐵護腕,當時以為還有幾分轉機。

沒想到連半日都不到,那對鐵護腕又被原樣退了回來。

把鐵護腕送回來的是文鏡,說了幾句似是而非的歪理,一聽便是敷衍他的藉口。躲閃的眼神看起來眼熟,他曾經在很多人眼裏見過很多次。文鏡心裏藏了事,有事瞞他。

直到今天,拘押在兵馬元帥府裏的盧四郎,不知怎的落入姜鸞的手裏,被她帶上了龍首原,當他的面在禦前討了去。

盧四郎和他裴顯有滅門之仇。

按他的性子,斬草需除根,盧氏嫡系一個也不能留下。

把盧四郎要去的姜鸞,保下了盧氏嫡系血脈,不知存了什麽樣的心思。

他不是喜歡隱忍揣度對方心意的人,你進我退的猜度過程讓人格外難熬。比起一遍遍地試探猜測,揣摩著對方心裏那點時而有時而沒有的隱約情分,直接撕破了臉更好。

他索性把人攔住,在涼亭裏直白而尖銳地試探了。

對方也直接潑了他滿頭滿臉的巨浪。

他喝得有點多,其實不太記得自己剛才具體說了些什麽,兩邊對話戛然而止,並不算太完美的交談,但至少結束得幹脆。

裴顯在涼亭裏閉著眼,涼亭裏沒有陽光,周圍寒氣侵身,他喝到燥熱的身體都有些發冷,心裏卻沒有太大的感覺。類似的經歷過太多次,他早已麻木了。

他已經在思考,皇太女殿下對他的厭惡,是純粹不想看見他的那種厭惡,還是想把他踩在腳下不得翻身的那種厭惡,亦或是到了想要誅滅他滿門的那種厭惡。

這決定著下次再見面時,他是采用得體客氣的寒暄,還是顯露出獠牙威脅,亦或是默默無聲地直接行禮退下。

喝多了酒的思緒有些遲滯,他還沒想出結果,耳邊已經走遠的獨屬於一個人的清脆腳步聲,卻又蹬蹬蹬地走了回來。

姜鸞不知何時回返,正站在他的面前,略彎下了腰,隔著只有兩拳的距離,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他。

距離實在有些過於近了,她今日喝多了果子酒,呼吸間淺淡的芳馥果子香氣混雜在周圍青草泥土的山野氣息裏,他的鼻下充斥著奇異的淡淡芳香味道。

“被我罵了怎麽不還嘴?”

姜鸞詫異地端詳著他的臉色,“就在這破亭子裏閉眼睡了?……喝醉了吧?”

柔軟的手掌伸過來,探了探他的額頭。

溫熱的人體溫度帶著細膩柔軟的觸感,吹了山風的額頭冰涼。那是極度陌生的感覺,不算上次遇刺養傷,裴顯已經很久沒有被人近身碰觸了。他閉著眼,壓下了本能地閃避的動作。

他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靠坐著身後的涼亭柱子。

耳邊又傳來姜鸞大聲招呼涼亭外守候的薛奪的聲音,“薛奪進來!你家督帥喝多了酒,喝暈了,起不來身了!”

裴顯:“……”

他今天酒是喝得不少,卻遠沒醉到起不來身的程度,神志始終清醒著。

被姜鸞圍在身邊折騰了一番,語氣裏的關切不似作假,他反倒不清醒了。

“哎?”薛奪吃了一驚,急忙三步並做兩步邁進來。

自家督帥叫人近了身,皇太女的手掌貼在額頭上居然毫無反應,薛奪站在旁邊,也估不準要不要過去攙扶,

“督帥今天喝得很多麽?沒見他喝醉過。”

“今天是喝得不少。”姜鸞說,“剛才禦帳裏你沒跟進去。本宮敬了他兩斤酒,他全喝了。”

薛奪一副想要掀桌子的表情,又礙於她的身份,敢怒不敢言。

姜鸞收回了手掌,“看我幹嘛,過來看你家督帥。沒發熱,但額頭涼得厲害,酒後吹多了風對身子不好。快把人扶出去。”

薛奪覺得有理,過去就要攙扶,“山裏風大,在亭子裏睡下了鐵定著涼。末將扶督帥回去休息——”

話音未落,裴顯已經自己站起了身,沖他一擺手,“不必。我沒醉,可以自己走。”

說完徑自走了出去。

姜鸞懷疑地盯著他步伐穩健的背影。

“我聽說喝醉的人都喜歡說自己沒醉。還是醉了吧。”

她回頭跟薛奪說,“你家督帥慣會裝樣的,看他現在表面上什麽事也沒有的樣子,說不定早就醉得死沉,往哪裏一趴就起不來了。”

又自言自語地說,“剛才被我指著鼻子罵了一頓,他居然沒回嘴,一聲不吭地咽下去了。絕對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