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二更)(第2/4頁)

姜鸞瞧著稀罕。

多少天了,宮裏撞見面時眼風一掃,互相不搭理,他步子大,幾步便擦身走過去了。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居然主動過來行禮了。

旁邊還有個工部胡侍郎在場,她極冷淡地頷首還禮,“裴中書客氣。免禮吧。”

當先往亮燈的鰲山方向走。

走動時手腕墜在身側,宮裝廣袖都不怎麽搖晃。

裴顯一眼便看出了異樣。

兩人前後跟著,彼此都不說話,姜鸞眼風都沒往後望一個,寂靜無聲地走出了百來步,直到了鰲山下,還是官場難得一見的冷場局面。

胡侍郎是個精明人,夾在中間感覺氣氛不對,趕緊找借口告退。

“不敢叨擾裴中書和殿下單獨說話,臣先告退——”

姜鸞心裏不痛快,不等胡侍郎說完,明知故問,

“單獨說什麽話?我和裴中書可沒什麽單獨要說的話。”

她說話不客氣,氣氛更尷尬了三分,胡侍郎幹巴巴笑著,擡手擦去額頭大冷天滲出的熱汗。

裴顯側過身,語氣和緩鎮定地對胡侍郎道了句,

“殿下的意思是說,你在場,殿下不好和裴某單獨說話。”

他想要轉圜局面的時候,一兩句話足夠了。

“啊,原來如此!下官告退。”胡侍郎終於找到了告退的藉口,如逢大赦,飛快地退出了禦花園。

跑了一個,剩下兩個,氣氛並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

裴顯轉過身來,視線掃過低垂的廣袖,“殿下身上竟還戴著鐵護腕?”

姜鸞今天穿了身瑞錦宮綾大袖短上襦,孔雀羅的翔鳳長裙,穿戴得華美矜貴,華彩錦衣襯得眉眼精致姣麗,一說起話來能把人嗆出八尺遠。

她不冷不熱道,“戴在手腕上,可是預備著隨時摘下來,往裴中書身上砸呀。”

話裏帶著明顯不過的挑釁意味,裴顯卻完全沒有被激怒。

鰲山明亮的燈光從他背後映照落下,他的五官在陰影裏看不清,一雙狹長的鳳眸卻幽亮,他順著姜鸞的話往下說,

“殿下還在為之前的事惱火的話,盡管砸過來。”

“盡管砸?”姜鸞用眼角的光斜睨他:“你不躲?”

裴顯走上兩步,隔開半尺距離,和她並肩立著,打量著面前剛剛亮燈的巨大鰲山,平靜地說,“不躲了。今天過來和殿下說說話。”

姜鸞向來喜歡直來直往地把話說開。

“我最近沒得罪你吧,裴中書。”她在鰲山亮堂堂的燈下,迎面仰著頭,“我怎麽感覺你在沒事找事呢。”

她的直覺沒錯。

裴顯默然。

天邊捉摸不定的流雲,來去倏忽,令人難以防備,從來不會按照他的想法,落在他想要的合適的距離。

像現在這樣,幾句對話言語,流雲就倏然接近了。

她在燈下仰著頭,璀璨燈光落入了那雙生氣也顯得漂亮的眼睛,她身上應該是新沐浴過,淺淡的蘇合香氣縈繞著鼻尖。此刻她真的拿個鐵護腕往他身上砸,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避得過去。

裴顯換了個穩妥不會出錯的話題,“殿下今晚也來看燈?”

“看呀。”姜鸞轉身望向大片的燈海。

鰲山巨燈群的周圍設了護欄,防止人多時推擠,摔進燈山裏。姜鸞扶著護欄,出神地望著。

頭一晚亮燈的禦花園,四處流光溢彩,她漸漸流露出了驚嘆神色。

“三千兩銀,辛苦建成了,當然要過來看看。真漂亮。”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往秋霜那邊嚷嚷,“剛才帶過來的酒被大白小白帶回去沒有?我準備喝的!”

秋霜捧著一壺長頸金壺過來行禮,“殿下,酒還在。”

姜鸞握著半兩酒杯,有滋有味地抿了一口。

“自從耶耶過世,宮裏再也沒見過了。”

裴顯注意到她吃力的動作,擡手喝酒時,白皙手腕亮出黝黑的護腕。

他盯著那處鐵護腕看。

嘴裏平穩地接話,“這兩年宮裏沒有搭鰲山,早幾年應該不會少見吧。”

姜鸞又吃力地喝了口酒,打量著璀璨的燈海。

“小時候常見。那時候阿娘還在,耶耶把我扛在肩上,登上高樓,從高處往下看禦花園的鰲山。我在高樓大風裏拍著手笑,把阿娘嚇得要死。”

裴顯並不答話,眼角余光卻始終在打量她。

姜鸞注意到他的打量,不滿地放下酒杯,

“宮裏釀的果子酒,半兩的小酒杯,不至於也要攔吧?”

裴顯做了個自便的手勢。

“新春將至,盡興就好。”

姜鸞懷疑地回瞄他。他今晚又不對勁。

但今晚過於好說話的不對勁,總好過前一陣子處處找她麻煩的不對勁。姜鸞想到這裏,豁然開朗了。

她吩咐秋霜把酒壺和酒杯送到附近一處避風的亭子裏,自己拖著倆鐵疙瘩進去涼亭,喝酒賞燈的席位已經布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