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4/5頁)

他緩緩道:“殿下如此為難,想必已經召問對方,當面允諾過駙馬之事,被對方嚴詞拒絕了?”

“倒是沒當面問過……不過肯定會被拒絕。我何必自討沒趣呢。”

姜鸞臉上露出細微真切的感慨,她的視線也轉開了,專心盯著靴尖踩過的青磚尖角。

“現在話沒說開,已經是一副話都不想多講,見面了就是公事公辦的態度。如果說開了,只怕從此躲著不見面。”

裴顯敏銳地聽到‘公事公辦’四個字。

必定是個時常見面的朝臣。

東宮舍人,謝五郎。

他心裏一時燥熱,一時冰涼,表面上卻不顯露,淡淡道,“不想為駙馬,顯然對殿下無意。亦或是仕途的追求之心太盛,大過了對殿下的情誼。”

姜鸞連連點頭,“說得極有道理!就是仕途追求之心太盛。眼裏只有江山社稷,朝廷政務。閑著無事時,叫他來說幾句話都被他推脫。”

裴顯嘲諷地笑了笑。

區區一個五品東宮舍人,隨侍東宮左右,政堂事都不沾邊,空談什麽江山社稷 。

他表面上還是未顯露什麽,只問,“殿下想如何做。”

兩人談到現在,不知不覺早停了步子,停在寒風料峭的空曠庭院裏。

這幾日正在化雪,陽光看著暖和,戶外著實寒冷。刮過庭院的寒風呼嘯,跟出來的春蟄不放心地追過來,把毛鬥篷,護耳,皮手套,一整套戶外的行頭給姜鸞穿戴上了。

姜鸞這時才覺得身上冷,帶著毛茸茸的皮手套搓著手賀呵氣。呵出來的白霧覆住了她的鼻尖。

她一邊呵氣一邊說起她的打算。

“我就是喜歡長得好的。我就看上了他。裴中書幫本宮籌劃籌劃?”

“籌劃。”裴顯重復著這兩個簡單的字句。

冬日寒風料峭,他身上只穿了幾層繁復公服,披風大氅都未穿戴,枝頭的碎雪落在肩上,他卻不覺得冷。地獄紅蓮業火在他心底熊熊升騰,他如同被放在了火架子上炙烤,哪裏會冷,他已經快要被火燒成灰燼了。

“哪種籌劃?”他格外平淡地問,“剿滅了他的家族,單赦免他一個,如同盧四郎那樣隨侍東宮?”

姜鸞被風嗆住了,劇烈地咳嗽起來。

她用怪異的眼神打量了幾眼裴顯,心裏把他的提議琢磨了一會兒。

她忍不住想起了秋日宴的禦帳裏,把盧四郎套上牛皮項圈牽出去的場面……

雖然說心裏有點悄咪咪的舒爽……

但人跟人的性子不同,盧四郎涉世未深,遭逢了當日的場面,還能幾句話勸住讓他活。換了這位肯定當場撞死,血濺五步。

“別,千萬別。”姜鸞趕緊把滑向深淵的話頭扯回來。“做得太過了。他是我喜歡的人,我怎麽能如此對待他呢。”

“我想……”烏黑靈動的眼珠子轉了轉,她欲言又止,悄悄瞥了眼過去,發現裴顯也正在冷眼盯著她。

姜鸞咳了聲,背著手,像模像樣地踱出幾步,腳尖輕巧地一旋,騰地一下轉回身,狡黠地笑了。

“我早已長大成人了。”毛茸茸的皮手套指著自己,呼吸的白霧遮掩不住精致姣美的面容。

“看中了一個人,想要他,不過分吧。”

想要他。

話裏的暗示已經太過明顯,容不得忽視。

裴顯察覺了她的意圖,原本盯著邊角枯枝的視線倏然轉過來,以全新的目光上上下下地端詳她。

確實是長大了。

不只是個頭長高,五官長開,稚氣退散,就連心思也成人了。

“殿下還未定下駙馬,先養面首?”他不冷不熱地問。

“裴中書實話實說,你真覺得,本宮還能等到有駙馬的那天嗎?”姜鸞笑起來,踩著地上融化了一半的碎雪往遣走,

“八十年前的女君,即使後來退位做了大長公主……還是一輩子未嫁娶,未生子。”

“第一次史書讀到這段,我以為是女君信守承諾的緣故。後來慢慢琢磨過來,或許是有人不願她有後嗣?女君也是天子,天子血脈,當然有繼承帝位的資格。礙著別人的路了?逼迫她孤獨終老?我不敢多猜。”

姜鸞神態自若地說起八十年前發生於這片皇城的舊事,“反正退了位的大長公主,年紀輕輕三十來歲就亡故。正史說她病逝,野史說她郁郁而終。”

“我才十六,大好年華還在後頭呢。我可不想郁郁而終。”

她站在裴顯面前,眼神灼灼閃亮,如閃耀晨星,“我想要一個人。那個人是罕見的美男子,我心裏稀罕他。願不願幫我籌劃,裴中書?”

裴顯剛才已經覺得自己成了灰燼了。

現在才知道,離灰燼還早著。

熊熊地獄業火在他心中燎原狂燒,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噴出毒火,咬著牙,把聲線往下壓了壓,聽起來格外低沉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