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萬艷書 下冊》(14)(第3/8頁)

白鳳的胃部一緊,他在詐她,而她居然被他詐出來了!即使尉遲度依舊毫無表情,但她發誓,就在這一瞬,她捕捉到他縮在暗影之後的雙眼閃現出受傷的樣子。

好在她白鳳這些年絕不是白白以尤物為職業,她早就掌握了雙重魔法:有能力傷害男人,也有能力為他舔舐傷口。

她不假思索地一把捉住尉遲度的手,神色嚴正又急切,“義父,老早我就同您承認過,我因從小養在窯子裏,又被許多人糟蹋,所以最最厭煩和男人做那事兒,您命我去應付姓詹的,說實話,我簡直和受刑一樣。唯獨服侍您,在我才是心甘情願。我也不和您掉槍花,確實,我沒那麽享受,可我表現出那副樣子來,您不就舒坦了嗎?但只您舒坦,事後能心滿意足地入睡,我就比什麽都滿足了!我最大的享受,就是供您享受!”

白鳳估摸著自己應該是蒙混過關了,她從尉遲度的聲音中辨出了一絲絲微妙的改變——

“甚至不惜自身痛苦?”

“痛苦?”她翻動著舌頭,舌燦蓮花道,“痛苦是被生活逼迫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是日夜與貧窮和死亡為伍。義父,打從您眷顧女兒,您早就替我把所有的痛苦都遠遠趕開了,我每一天都像活在夢裏頭一樣幸福。可您呢?一個人擔著這麽大一個國家,下頭人不知體諒,還凈跟您作對,數不完的國事蜩螗、人心險惡,鬧得您成日價都沒法子安枕!能讓您把這些個無處可訴的重壓在女兒身上卸掉幾分,我身子上也許受點兒痛,可我心裏卻痛快得跟什麽似的。我從沒敢想,好像自個兒這樣卑賤的人竟也有什麽能拿來報答您,對您有一星半點兒的用處!那休說被打幾下、紮幾針、挨上一點兒燙,就叫我把全身的血肉都一一剜掉,但凡換來您一宿好眠,我就算死得其所。義父,您能可憐女兒這一點癡子心,別怪我裝樣兒來哄您嗎?”

這一次尉遲度沒有抽走自己的手,反而把另一手也放來白鳳的面頰上,“鳳兒……”

白鳳趁熱打鐵,伸手勾住了尉遲度腰間的玉帶,把他往自己跟前一拽,“再叫女兒用心服侍您一回吧,以後,數不清的騷蹄子要往您身上撲,可再輪不著我了……來嘛,我的爹,最後一夜!”

她已從他身上嗅見了發情的氣息,可尉遲度卻再一次抵抗住了她強大的攻勢。他擱在她臉上的手滑到她肩頭,輕輕摁住她,“坐下。”

白鳳很迷惑,但並不太緊張,因為尉遲度的神色相當溫和,他甚至對她笑了笑,“‘最後一夜,咱家會像對待女兒一樣對你。’——你沒忘吧?”

“義父?”她盯著他轉過幾步,在大桌的桌面上倚坐。他的腿很長,雙足直抵在她腳邊,這個角度的燈光使他頎長下勾的鼻尖愈顯得尖銳,也就愈為他的面貌增添了陰沉自威的氣勢。

“咱家不曉得,出閣前夜,當父親的該對女兒說些什麽,可咱家想,總該說些什麽。”

白鳳被這一番開場白驚呆了,她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在這個人面前,她向來只會當妓女,不會當女兒。她只好又磕磕絆絆喚了一聲:“義、義父……”

她的“義父”撫了撫極其光潔的下頜,徐徐道:“咱家沒女兒,將來也不會有,但假如可以有個孩子,咱家希望她就是你這樣:要強、果敢、精明、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鳳兒,你實在出色,你所嫁的人也該一樣出色。因此詹盛言一向我提出迎娶你,我立刻就答應了。”

白鳳有些明白過來,一定是詹盛言向尉遲度求親時因悲痛迷糊而在言行中出現了疏漏,致使尉遲度開始懷疑她和他之間的真實關系,所以適才才會出言相詐;而這又是另外一次試探,但她白鳳絕不會把同一個錯誤犯兩次。當下的情形,一旦她稍微流露出一絲對未婚夫的情意,眼前這一位“父親”的疑心就會直接把她明天的婚禮變成葬禮。

因之她趕緊重重從鼻子裏噴一聲冷氣道:“出色?!呵,就憑那一塊狗料,也學會在酒缸裏頭狗刨掙命,是夠出色的。”

尉遲度的嘴角微微一抽,每當他被她上不了台面的村話逗樂,就是這一種神情。“詹盛言雖縱酒頹廢,但他出身高貴、樣貌英俊,出手也大方,你對他就從沒動過心?”

白鳳擺出好笑又輕蔑的樣子道:“什麽出身、什麽樣貌,也就騙一騙沒出道的雛兒吧。任憑是誰,哪怕貴比龍鳳、美如金玉,還不得照樣在義父您面前做小伏低?男人手裏頭沒有權,那就是個屁,看著就叫人瞧不起。哪有女人會對自己瞧不起的男人動心?那酒瘋子也就剩倆糟錢罷了,我就盼著這位散財童子什麽時候把財散光了,早早回天上歸位,我也好給他唱《小寡婦上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