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穆君桐心情很是復雜, 她沒想到自己混亂之中冒出的念頭竟然管用了。
秦玦很高大,體型差異讓她抱著他的時候很是滑稽。他需要用力縮著肩膀,才能勉強窩到她懷裏。
穆君桐聽到了他沉重的心跳聲, 不僅聽到, 隨著擁抱時間的拉長,她也感覺到了他很沉很快的心跳,帶動著她手臂也跟著震顫。
他變得完全陌生了。穆君桐有些恍惚,曾經那個秦玦會有這麽強有力的心跳嗎?
不會的。哪怕在生死邊緣徘徊,他也麻木如初,高傲、不可一世, 每時每刻都在算計人心, 何曾被人算計過?
可他確實屈服了。穆君桐順手撫摸了一下他冰冰涼涼的發絲,他縮得更用力了,好像想要回到十四歲那年的體型。
穆君桐心不在焉地想著,她現在大抵明白了秦玦的弱點,那應該怎麽樣才能試探出他的底線呢?
曾經是他時時刻刻都在算計她,現在身份一轉, 變成了她在算計他。不過她的那些算計都恨蹩腳, 明晃晃, 秦玦卻毫不在意。
過了一會兒,穆君桐松開了手,這個敷衍的擁抱就此結束。但對於秦玦來說, 這分明就是一觸及離。
他明明在命令她,她太不聽話了。
他跪在榻邊,直勾勾地看著穆君桐。
穆君桐神情很平靜, 並沒有太大的波動, 她談判般地道:“你說到做到, 放過他們。”
秦玦剛剛陷入眩暈泥沼的頭腦瞬間變得清醒。
她可真是夠利落的,一點多余的時間都不願意留給他。他吐出一個字:“好。”
穆君桐松了口氣。現在她沒有其他擔憂了,只剩下逃離秦玦身邊,盡快回到時空局這一個目標。只是經過了這麽多事,他還會掉以輕心放過自己嗎?
穆君桐試探地道:“既然我們已經成親了,你能把腳環給我取下嗎?你明白的,我喜歡清凈,鈴鐺吵得我頭疼。”
秦玦沉默地看著她。
穆君桐很久沒有感受過他如此疏離的目光了。
剛才那個盡量縮進她懷裏的秦玦不見了,他又變成了那個冷冽陰鷙的天子。他冷淡道:“你還是想離開我。”
穆君桐想要否認,但她明白自己不是個撒謊的料子。在秦玦這種無比透徹疏離的目光下,她再怎麽努力說謊也會被他看穿。
她只能無奈地別開頭,陳述一個事實:“你可以威脅我的事太多了,還擔心我會離開嗎?”
這句話將秦玦說服了,他的傲慢深埋在骨子裏,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被碾碎的。他垂眸思索了一番,終於道:“好,既然我答應過你,那我就不會食言。”
他從身上掏出一把精致的金制長條,挪到榻尾,擡起穆君桐的腳。
寒意迅速覆蓋到肌膚,她不自在地想要縮回。
秦玦卻抓住她的腳踝,一挑,重重疊疊的浮誇腳環被解開。他握著腳環,搖晃了一下,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戴腳環跳舞會很有趣,你若是無聊,可以喚人來跳舞。”
穆君桐發現他在某些地方出乎意料地好說話,點點頭應下。
相顧無言。
秦玦還想再說點什麽,又無話可說。既然沒什麽說的了,便該起身離開了,夜已深,是時候休息了。
但他假裝不明白,一動不動地坐在榻尾。對於一個剛剛開始感受人類情感的怪物來說,不能指望他有羞恥心。
穆君桐察覺到了他的反常。她忽然想到了火船祭祀那夜,自己背著秦玦在岸邊荒林行走時,他同樣反常的表現。
窗外雪風呼嘯,將這個夜晚襯托得格外孤淒。
火爐裏的木柴燃燒發出噼啪響動,穆君桐想到了那夜借宿的破敗木屋,當時的她對奄奄一息的秦玦沒有軟下心,現在的她更不會。
她清醒地意識到,或許這是個好機會。
他不是擔心自己會離開嗎,那她就盡量演出安定下來的模樣給他看。
這個念頭閃過,穆君桐感到一陣荒謬的好笑。當初是秦玦演她,現在換成了她來裝模作樣,秦玦倒算是手把手教會她如何虛與委蛇了。
她忽然開口道:“成親了都是要見雙親的,你會帶我去見見他們嗎?”他不是張口閉口“尋常夫妻”嗎,那她就順著他的心意行事。
秦玦愣了一下,她的語氣古怪,但他沒有細想。
他被這種熏陶陶的感覺撞暈,一時半會兒沒有回答。
穆君桐踢了踢他,他才反應過來:“好,去見他們。”他倉皇地站起來,有點焦慮地踱了幾步,“可是見不到親母了,她自焚而亡,我沒為她收拾屍骸,歸於火焰是郢巫最好的歸宿。”
穆君桐無語地抽了抽嘴角,她難道會計較這個嗎,解釋這麽多做什麽。她道:“我明白。說起來我們也算是見過她了。”當時她自作主張買了紙錢,秦玦同她一起去城外燒給了他的母親,還說算是給他母親立了孤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