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束青絲

季別雲沒有將萬良傲的威脅往心裏去。

他擔心的是觀塵。

前段時日觀塵與萬良傲私下往來密切,還把人請進了藏寶閣,如今萬良傲被迫離京,他怕元徽帝會再次去找懸清寺麻煩。

雨還在下,季別雲坐上馬車之後改道回了季宅。

一進去便聽得幾個小廝在閑聊,語氣遺憾,說七夕那日會不會還在下雨。他這才想起來宸京還有七夕燈會這項習俗,雖然是小女兒的節日,但其他人也能去沾沾燈會的熱鬧喜氣。

只是這幾日多雨,不知燈會還能不能如期到來。

季別雲一走過去,那幾位小廝便趕緊散了,他原本還想問問關於七夕的事情,卻沒機會問出口。

徐陽聞聲走了出來,自從那日他被觀塵打暈帶走之後,他們便沒再見過了。

他有些心虛,清了清嗓子,徐陽毫不遮掩地打量他好一會兒,忽道:“懸清山好玩嗎?”

“……挺好玩的。”他轉過腦袋看向庭院裏的花草樹木。

“沒什麽要說的?”

他又清了清嗓子,“沒什麽,就是那個……你能幫我去懸清山送個口信嗎,讓觀塵來一趟。”

“不能。”徐陽果斷拒絕。

季別雲正想說說好話,卻看見對方從袖中拿出一卷小小的紙條,嘆道:“不知道觀塵大師什麽時候的手筆,竟然悄悄訓練出了從懸清山到季宅的信鴿,這是昨夜從那邊傳過來的,自己拆開看吧。”

他也很是震驚。

雖說飛鴿傳書方便,但要提前訓練信鴿很久才能讓鴿子記住路線,所以這和尚早就瞞著他了。他搖搖頭,拆開蠟封,懷著嚴肅的心情將紙條展開看了看,一眼掃過之後神情有些呆滯。

他以為會說什麽正事,沒料到信紙裏就兩句家常話——“七夕無雨,宜團聚賞燈。此日之前一切安寧,且寬心。”

季別雲又看了好幾遍,腦中全是觀塵那平和的語氣。

身旁突然響起徐陽的嗓音,“你耳朵紅了。”

他像是被針紮到一般猛地後退,將紙條攥在手心裏。

這下不僅是耳朵紅,連雙頰都覺得有些發燙,“天氣熱而已,你瞎起什麽哄。”

“我這叫起哄?”徐陽皺眉道,“觀塵大師寫什麽了,還能看得你臉紅?給我也看看。”

季別雲緊緊攥著紙條,也嚷嚷起來:“看什麽看,這月的賬你記清楚了嗎,賬本拿來我看看,不然我不發工錢了。”

趁著徐陽愣神的功夫,他趕緊往房裏走。

“你怎麽還耍賴?以前最多是貪圖美色,去了一趟懸清山哪兒都變了,跟少女懷春一樣……”

徐陽在後面追著他控訴,季別雲一邊走一邊將紙條展開,把褶皺都撫平,然後珍而重之地揣進懷裏。

他要帶回房裏,和之前觀塵留下的那張紙條放在一起,最好準備一個錦盒,專門盛放這些零零碎碎的信紙,也不知未來能不能有裝滿的一日。

“我和你說話你裝聽不見是吧?這孩子……怎麽越來越叛逆了。人家谷杉月多讓人省心啊,在酒樓裏幹得好好的,前日我去了一趟,掌櫃還跟我誇她來著。”徐陽絮絮叨叨地說,“還有卓安平,我聽聞他近來也很安分了。唯獨你,比他們年長幾歲,除開將軍的身份你還是他們的兄長,既是兄長就該為表率。可你一句話不說就跑去懸清山了,可曾為季宅考慮過?俸祿也沒幾兩銀子,小廝們和郝叔的月錢都是王爺幫你給的。”

季別雲腦袋都聽得發暈,“知道了知道了,這不是剛當上將軍嘛,以後俸祿會多起來的,到時候給你們漲工錢。”

他順著回廊走進了屋裏,開始鋪紙磨墨。

徐陽跟了進來,站在桌子另一邊道:“這不是錢不錢的事,你若安分一些這日子會舒心很多,就說前幾日你跑去懸清山,結果羽林軍圍寺了吧?寺裏面燒起來了吧?你要是不亂跑,哪兒會經歷這種危險。”

他潤筆蘸墨,提筆寫了幾個字,之後將紙張提起來吹幹墨跡。

“徐兄,親哥,算我求你了。”他分心道,“操心過多人會老得更快,為了能長壽別再說了,成嗎?”

徐陽當即想反駁,被他擡手止住。

季別雲將紙張折成豎條,然後緊緊地卷了起來,擡頭滿眼期待地問:“那信鴿在哪兒呢?我已經將回信寫好了。”

徐陽這才反應過來,敢情他剛才苦口婆心勸了那麽多,少年卻在給觀塵大師寫回信。

他對著春風滿面的季別雲搖了搖頭,沉痛道:“沒救了,懸清寺給你下蠱了。”

*

七夕這日清晨,雨果然停了。

正好趕上休沐的日子,季別雲卻早早起來,像是坐不住似的在府裏亂竄,百無聊賴。

徐陽這幾日一看見季別雲就沒好臉色,今日被煩得更甚。他不知道少年又發什麽瘋,從早上到午時換了三件衣裳,就連發冠都戴了拆拆了戴。往日沒見季別雲在乎過外貌著裝,今天卻像是山林裏展羽求偶的錦雞,看得他實在是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