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天衍雷譴

盛焦矮下身,眉頭皺得死緊。

他輕輕啟唇,卻半個字都發不出來,只好催動靈力:“怎麽了?”

奚絕腦子還沒清醒就熟練地脫口而出:“怎麽,心疼我呀?”

盛焦冷冷看他,將這種撩騷的話當成耳旁風,手指碰了碰奚絕的臉。

他不知道在冰天雪地中跪了多久,小臉凍得像冰一樣,離近了看還能瞧見他左臉上的一個巴掌印,唇角都破了。

盛焦眉頭越皺越緊。

奚絕腦子跟在嘴後面跑,終於清醒後瞳仁一縮,下意識偏頭躲開盛焦的手,一向張揚驕縱的臉上莫名浮現難堪之色。

“你怎麽來了?”他又輕聲問了遍。

盛焦沒說話,拉著他就要起來。

“不不不。”奚絕只是一動,身上凍得一層寒霜和雪就簌簌往下落,連骨節都發出哢哢的聲音,他硬是要跪著,“我犯了錯,娘要我跪足兩日,冬至才能起來。”

盛焦心中像是被一股撲不滅的火在燃燒,燒得他一向清明的腦子一片空白。

跪兩日,到冬至才能起來。

也就是說,他已在冰天雪地跪了三日,還沒有半分靈力傍身。

盛焦握著奚絕的手都在發抖,微微閉眸強壓下那股要操控他神智的無名火,一字一頓吐字如冰。

“冬至已過。”

奚絕一愣,愕然瞪大眼睛:“你會說話啦?”

盛焦:“……”

你還在意這個?!

“哈哈哈你不是鋸嘴葫蘆啦?”奚絕沒心沒肺,樂得不行,他湊上前用冰涼的爪子捧著盛焦的臉,笑嘻嘻道,“再說幾個字,我愛聽。”

盛焦心中那股說不出道不明的火又蹭地冒起來。

他粗暴地將奚絕一把拽起來,冰塊混合著雪花落了一地。

盛焦要將奚絕拖著往房裏走。

奚絕走了兩步雙腿一踉蹌,抱著盛焦的手狼狽又跪回地上。

“盛焦盛焦……”奚絕倒吸涼氣,幹笑道,“走慢點,我的腿沒知覺了。”

盛焦微微閉眼,沉著臉轉身,一把將渾身是冰的奚絕打橫抱在懷裏快步走到房中,直接將奚冰塊扔在溫暖軟塌上。

將身體中的寒意逼出,用尋常靈力就能做到,但盛焦不知如何想的,凜若寒霜坐在那將天衍靈力源源不斷灌入奚絕幾乎被凍毀的經脈中。

片刻後,奚絕經脈全是暖流流淌。

他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又將身上濕透的衣服脫得不著寸縷。

盛焦從始至終眉頭緊蹙,見狀熟練地打開衣櫃,看也不看翻出一套衣物,正要扔給奚絕,卻聽到他裹著被子還在那挑剔。

“我不愛穿這套,給我換個白的。”

盛焦又挑了套白的扔給他。

等到奚絕穿好衣服,盛焦冷冷問:“怎麽了?”

奚絕蜷縮在被子裏,笑嘻嘻道:“都說過了,我犯了大錯。”

盛焦道:“不對。”

就算犯殺人放火的大罪,縱夫人也不會如此狠心罰他跪三日。

“說真話。”

奚絕扒著被子幽幽瞅他:“天道大人好大的威風呀,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獬豸宗執正,在拷問我這個犯人呢。”

盛焦沉著臉和他對視半晌,突然起身就要走。

奚絕忙伸手一把抓住他:“哎哎,別走,我受了這麽大的苦,你都不多說幾句安慰我嗎?”

盛焦面無表情看他:“……對我說句真話。”

哪怕一句。

奚絕愣了好一會,訥訥道:“我……我不知道怎麽說,我害怕。”

“害怕什麽?”盛焦坐回去。

奚絕沉默大半天,突然前言不搭後語地問:“盛焦啊,這世間有公道嗎?”

盛焦一愣。

“如果我想要的公道,連自詡公正的獬豸宗都不能給我。”奚絕迷茫道,“……那我該去哪裏討啊?”

難道只能吞下苦果,自認倒黴嗎?

盛焦注視他許久,輕輕啟唇:“世間本就不公。”

弱勢畏懼強權,小門小戶依附世家,天衍相紋、尋常修士和普通凡人……

處處是不公。

奚絕眸瞳黯淡下去,好似所有對世間抱有的天真僥幸全都潰敗。

蜉蝣撼樹,以卵投石。

盛焦又道:“你想要,我會給你。”

奚絕怔了怔,好半天才理解盛焦這句話的意思,他直勾勾盯著盛焦的臉,突然笑了起來。

盛焦愣住了。

他和奚絕認識三年,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的笑容。

並不是平日裏佩戴面具,像是故作出來的張揚紈絝,像是剝開層層內心,曇花一現般將真心攤開。

“好。”奚絕目不轉睛看著他,明明笑得歡喜又燦爛,“那我等你。”

盛焦卻感覺他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草似的崩潰慟哭。

等你。

可終究,奚絕依然沒等到他想要的。

***

鬥轉星移。

在天衍學宮的第三年開春,玉蘭花開滿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