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伏酷暑,落日西斜,晚霞余光遲遲不散,枝頭蟬鳴也似沒了力氣。

虞姝絕望極了。

她捏著手中錦帕,隔著一層薄薄冪籬,望著辰王府的朱紅大門,久久不願離去。

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了。

辰王說過,若她有難,他定當竭力相助的。

拂曉心疼自家姑娘,壓低了聲音勸道:“姑娘,辰王還沒回京,辰王府的人不會承認您對辰王當初的救命之恩,咱們還是快些離開吧,免得節外生枝。”

這已經是辰王府第三次驅趕姑娘了。

姑娘今年十五,尚未婚配,若是被外人知道,只會誤以為她纏著辰王不放。

見虞姝猶豫,拂柳又道:“姑娘,二公子的藥引子只有宮裏才有,咱們還是回去求求老太君吧,虞貴嬪正當受寵,或許還能有機會呢。”

虞姝苦澀一笑,又掐緊了幾分指尖。

她與二哥是庶出,這些年一直備受壓迫。

二姐姐貴為嬪妃之前,也不曾將她與二哥放在眼裏,又豈會為了二哥去求藥?

虞家倘若當真把二哥當做子嗣,早就出手相救了。

這時,辰王府走出幾名護院,看似又來逐人,虞姝沒辦法,只能暫時離開。

上馬車之前,她聽見辰王府小廝的嘲諷,

“那姑娘竟又找上門了,好生不知廉恥。”

“可不是麽,咱們王爺已有婚約在身,她又何必自取其辱。”

“當真是為了權貴,無所不用其極。”

“……”

虞姝咬著唇,強忍著羞辱,讓拂曉驅趕馬車回府。

若非身不由己,她又豈會三拜辰王府?

可除了辰王,她還能去求誰?

辰王說過,他會還她一願的。

是她太傻太天真了麽?

還是說,當真沒有任何法子了?

想到家中病弱的二哥,和日漸消瘦的姨娘,虞姝心急如焚。

馬車搖搖晃晃,溫熱的風從車窗佛入,吹得人頭昏腦漲。虞姝太乏了,倚著馬車內壁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她睡意極淺,潛意識裏知道自己做夢了。

她又夢見了一大片火海,那漫天火光之下,是極致的絕望,仿佛火海無盡頭,就如她這短暫的一生,無路可走,最終只能化作灰燼。

“姑娘、姑娘!姑娘快醒醒!”

虞姝是被拂曉喚醒的,她身上黏膩,是在夢裏嚇出了一層薄汗。

初醒的刹那間,心有余悸,一陣後怕。

拂曉給虞姝擦了擦額頭的細汗,自家姑娘這等容色,當真是極好,她腹中文墨不多,不知該如何形容姑娘,大抵就是傾城國色、姝色無雙吧,叫人一眼看見再不想挪開眼。

只可惜了,是庶出。

倘若是嫡出姑娘,當真不知該有何等榮華富貴。

虞大將軍府是滿門忠烈,百年來戰功赫赫。嫡長女嫁給了恒慶王,是身份尊貴的恒慶王妃,嫡次女則是新帝的貴嬪娘娘。

虞府門庭煊赫、恩榮逾常。

但做為庶出的子嗣,虞姝和她的同胞二哥,則從小沒少受欺辱。

姨娘衛氏是虞大將軍從邊陲小鎮帶回來的女子,身份卑微,是豆腐西施,雖是生得美貌,但目不識丁,又無靠山支應,更是沒有心機算計。故此,衛氏母子三人在將軍府的日子並不好過。

當初,虞將軍身負重傷,短暫失憶,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娶妻生子。

他被豆腐西施救了下來,在農莊修養身子。

虞將軍俊朗高大,衛氏嬌美心善,兩人日久生情,便成了婚。

可誰知,好景不長,虞將軍又恢復了記憶。

一夜之間,衛氏就從正妻,又成了妾。

彼時,衛氏對虞將軍情根深種,又已生下了兒子,遂只能跟隨他入京,成了將軍府的衛姨娘。

庶出,從一開始,就低人一等。

卑與賤,與生俱來,是命也。

“姑娘可是又夢魘了?”拂曉攙扶著虞姝下馬車。

虞姝自己也說不上來。

那個夢太蹊蹺,她已經不止一次夢見漫天大火。

她總覺得,那是她的命數。

虞姝剛下馬車,婢女拾葉疾步走來,“三姑娘,你去勸勸姨娘吧,她都在佛前跪了三天三夜了,再那麽熬下去,身子遲早受不住!”

虞姝神色悲鳴。

求佛當真有用麽?

若是有用,世人怎會有那麽多苦楚?

虞姝嗓子有些沙啞,“我知道了。”

見到衛氏時,虞姝嚇了一跳,這才半天不見,姨娘怎就憔悴成這般?

面色蒼白如紙,顯然是中暑了。

虞姝一把抱住衛氏,嗚嗚低泣,“姨娘……”

人人都道衛氏好命,能給虞將軍那樣的大英雄做妾。

可誰又知道她心裏的苦楚?

好端端的如意郎君,本該一生一世一雙人,卻到頭來只是她自己一廂情願。

人家早就有妻啊。

她不過是個後來者,是個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