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2頁)

轉而又嘆氣,說:“夫人,咱們家那個活祖宗,要有人家半分懂事,我做夢也笑醒了。”

她嘴上嗔怪,心裏卻也愛沈鳶的懂事早慧,教他喊自己姨母。

誰知後來,沈家夫婦故去以後,再領回來,便成了這病痛纏身的沉默模樣。

瘦弱蒼白,恭謹萬分,低下頭說的卻是:“沈鳶不祥,刑克父母,不敢帶累姨母家中。”

就這樣一個小孩,百般勸說才留了下來,本意是想他過得順遂安心,誰知又在侯府吃了這些苦頭。

侯夫人想一次心疼一次,如今一聽,便徹底沉了臉下來,道:“瓚兒,你上回同沈鳶拌嘴,你父親怎麽罰你的。”

衛瓚擱那一唱一和,懶洋洋說:“也就二十軍棍。”

又輕笑一聲,說:“這次沒看好他,沒準兒又得挨罰。”

大伯母臉色便煞時白了。

衛三衛四皆是她的命根子,且不比衛瓚軍營打混出來,自小讓靖安侯打出來的,哪裏挨得二十軍棍。

侯夫人便將茶盞擱在桌上,淡淡喊了一聲:“大嫂。”

大伯母這回啞了,半晌道:“我……且回去問問。”

侯夫人搖了搖頭,道:“此事萬萬不能姑息,我會同侯爺講,若屬實,今日便尋族中長輩,來請家法吧。”

“大哥如今還等著補缺兒,如今傳出個縱惡養兇、欺侮先烈遺孤的名聲,哪還求得到位置?”

大伯母這下腿真的軟了,呐呐道:“哪兒的話,哪兒就至於此了。”

慌慌張張出門去,衛瓚垂眸擺弄著手裏的擺件,說:“對了,我回來時,見兩個兄弟實在不成器,便出手教訓了一二。”

“我這個做哥哥的,這點兒事總還是該做的。”

沒說的是,衛三衛四如今已躺在床上哼哼了。

大伯母已顧不上這個了,起身時甚至讓丫頭扶了一把,才蒼白著一張臉,踉踉蹌蹌回了去。

……

待人都走幹凈了,房間裏只剩下母子兩個,侯夫人才放下那冷臉,緩聲問:“折春怎麽樣了?”

沈鳶字折春,起字起得早,家裏人都慣常都喊他折春。

他便道:“衣裳弄幹了、也換過了,本想送他回院兒的,只是他嫌我。”

侯夫人嗔他一眼,卻緩聲道:“今日做得很好,你可算待折春好些了。”

他也不知是不是跟沈鳶鬧慣了,不太好意思承認自己是在為沈鳶報仇。

倒咳嗽了一聲,道:“母親,大伯父找父親謀的差事,有著落麽?”

侯夫人怔了片刻,搖頭嘆道:“還沒有,你父親找了好幾個,都覺得不合適。你大伯父性子頗有些浮躁,不肯外放出去,可留在京裏頭,一個牌匾砸死十個,九個是官兒,到時候連累了我們事小,若連累宮裏頭皇後娘娘……”

後頭的話,便沒往下說了,衛瓚心裏卻有數。

靖安侯府是皇後外戚,他這位小侯爺論理還是皇帝正了八經的侄兒。

倒是大房那一家,與皇後侯爺皆非一母所生,力氣使不到一起,好些事兒都是牟足了勁兒撈好處,有了麻煩卻半點不想沾邊。

只是這些話,做母親的卻不好跟兒子直說。

衛瓚動了動指尖,心裏想了許多,嘴上說:“那便讓父親拖著就是了,著急的總不是咱們家。”

他這話說得精明,倒讓侯夫人多瞧了他幾眼,道:“你怎麽還管起這些事了,真是讓棍子給打乖了?。”

他笑了笑,說:“誰知道呢。”

年少時總瞧不見眼前這些人與事,總想著報國立功,想著做英雄豪傑。

只是這回,他已不是為了建功立業而來的了。

他只想把記憶裏這些人,一個一個留下來。

侯夫人忙忙碌碌安排人去瞧沈鳶,又吩咐丫頭說:“小廚房正煨著參湯,你再熱些點心、燉一碗魚片粥,給折春送去,瞧瞧他病了沒有。”

“若是有什麽不舒服的,正好趁著沒入夜,請大夫來瞧瞧,省得夜半三更,連煎藥都要摸著黑,還要平白多受些苦。”

他撐著下巴慢悠悠地聽,等到那侍女拎著食盒準備走的時候,卻笑了笑,伸手道:“給我吧。”

這院兒裏的人皆聽過他與沈鳶不睦,侍女慎而又慎地瞧了他一眼:“二爺,咱們幾個們去就是了……”

“給他吧,”侯夫人看了兒子一眼,笑了一聲,“他難得替他沈哥哥掙了臉面,急著去邀功呢。”

沈哥哥。

衛瓚心想,他算是知道他這說話讓人發麻的本事是從哪兒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