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2/5頁)

越來越多的水滴下來,一下下砸在屏幕上,又濺到指腹間。

哪裏來的水?

只是四周的巖石不可能突然滴這麽多下來。

紀阮倏而擡頭,黑暗中,透過層疊遮掩的石壁,他看到了左上方的一個小口,一個直徑只有十幾公分不斷落下雨滴的小口。

應該是坍塌時巖石堆積相撞恰好留出的空隙,他和程子章被埋在裏面而沒有悶死,多半也是托了這個小口的福。

紀阮側身,摩挲著潮濕的石壁半跪起來往小口外面望,入眼是一片荒蕪,天色壓得很沉,四處都是落石、雜草和斷掉的樹枝,像另一種末世。

雖然完全辨認不出來時的路,但至少說明他們沒有被埋得很深,說不定……說不定會有信號呢?

紀阮把手機舉到洞口試圖接手信號,但他力氣太差了,擡高的手在雨絲裏顫巍巍發抖。

他緊緊盯著屏幕渴望出現奇跡,可不管怎麽移動,那個灰色小叉還是冷漠地盤踞在最上方,沒有絲毫改變的跡象。

紀阮舉不動了,頹然收回手。

沒關系,沒有信號也沒關系,他們埋得不深,就算聯系不到外界,但只要救援隊趕到,應該……應該也能很快找到吧,紀阮天真地想著,但心臟卻不安地跳動。

雨比一開始小了很多,斷斷續續滴到紀阮臉上,他深呼吸一口,卻只聞到樹木混合雨水的濃重腥味。

冷空氣吸入肺腑,他頭又開始暈起來。

紀阮額頭抵在手背上,閉眼試圖緩解,但沒什麽用,這種感覺很像早起時的低血壓,纏纏綿綿的眩暈著,折磨得人一點力氣都沒有。

如果是在家裏,顧修義應該會立刻把他抱回床上,然後喂他喝鹽糖水,如果他再撒撒嬌,那人還會抱著他輕聲哄,他身上很暖和。

紀阮鼻頭發酸,突然很想哭,這裏好冷啊……

“小阮!”

程子章似乎喊了他一聲,帶著尖叫的語調在耳邊朦朦朧朧炸開。

紀阮回頭,看到程子章一臉驚恐。

黑暗中她頭發濕漉漉貼在臉頰,雙眼睜大盯著紀阮身體的某個地方,像看到什麽很可怕的東西。

沒等紀阮反應,程子章撐著地面爬過來,雙手按到紀阮小腿上:“……小阮……腿……怎麽……疼……”

她嘴唇快速開合,紀阮卻只能從中捕捉到幾個模糊的字眼。

他順著程子章的動作往自己小腿看去,赫然瞳孔緊縮。

借著手機屏微弱的熒光,他看到程子章按著他小腿的手沾滿鮮血,指縫裏溢出的血又順著褲腿一滴一滴往下落。

白色的帆布鞋早就被染得血紅,而剛才他爬過來的石壁上,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被雨水稀釋後像墨水一樣朵朵暈開,往兩邊散去。

應該是被埋進來的時候,小腿碰到哪塊石頭被拉了條口子。

但他完全沒感覺到痛。

身體突然受到傷害時激增的腎上腺素,在短時間內麻痹了紀阮的痛感,以至於紀阮看到這些血的瞬間腦子裏“嗡”的一聲。

他驟然脫力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跌坐回去,本就糟糕的臉色一寸一寸白下來,直到蒼白得近乎透明。

·

雨停了,山下出口處拉起長長的警戒線。

第二波救援隊已經進去快一個小時了,但始終沒有消息。

顧修義一遍遍確認通訊信號,在明知信號為零的情況下,還一遍遍徒勞地撥打紀阮的電話。

他不能進山,不能親自去找紀阮,不能給救援隊添麻煩,在這種重大災害的救援面前,任何一點幹擾都有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在原地等待消息,聯系好醫院,在最壞的打算下做好一切準備工作。

但這種煎熬不亞於一場淩遲,比死還難受。

他恨不得直接沖進山裏掘地三尺把紀阮找出來,但又很清楚這只是不切實際的幻想,理智和沖動不停交織,像鈍刀一樣反復切割顧修緊繃的神經,讓他頭痛欲裂。

顧修義從來沒這麽無力過。

從出生起他就享受著無盡的權勢和地位,任何時候只要他想,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再艱難的事物只要能肯動腦子和手腕也能手到擒來,所以他從不相信命運和運氣。

甚至居高臨下的認為,只有失敗者才會跪在泥潭裏,卑躬屈膝地向上蒼祈求那一絲根本不存在的運氣,窮途末路的人才會渴望得到憐憫。

但現在不同了。

顧修義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在自然的威壓下,他能做的有多麽少。

黑空中,高山像一座巨大的墳墓死氣沉沉地壓下來,沉甸甸砸在顧修義胸口,讓他無法喘息的同時又留出一條微弱的縫隙續命,反復折磨人,又不讓人死去。

“沒、沒事的啊……”宋嶺小心翼翼開口,看著顧修義陰沉至極的臉色,向他遞來一杯水:“這座山不高,他們走的那一段路也不長,一定很快就能找到,一定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