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蒼了天了。(第2/3頁)

張斯年開抽屜取出一件十厘米高的小香爐,交換時問:“哪兒收的?”

張寅答完就走:“是賣是留隨你。”

簾子撩起落下,光透進來又隔絕在外,張斯年走到桌前把青瓷瓶隨手一擱,像擱水杯、擱筷子那麽隨便。他閉上眼,看不出瞎了,打著拍子哼唱京劇《借東風》。

末了帶著戲腔念白:“——孺子不可教也。”

正趕上周末,丁漢白難得沒睡到日上三竿,丁延壽要給他們師兄弟講課,等其他四人聚齊,他已經開車到了古玩市場的門口。

丁漢白戴著墨鏡,西褲一道褶兒都沒有,腕上的瑞士表閃著光。他這種派頭最吸引賣家,好像渾身就寫著——錢多、外行、容易忽悠。

他狀似漫無目的,實則鏡片後的倆眼如同掃描儀,心腦中裝著那青瓷瓶,做好了眾裏尋他千百度的準備。他琢磨半宿,那瓶子太有熟悉感了,說不定就是同一批物件兒。

海洋出水文物具有批量性,那很有可能不止一件。

周末人太多,漸漸的市場裏面擺滿了,丁漢白轉悠幾遭便離開,沒看見什麽“可疑人物”。拐到旁邊的小巷,巷子窄,坐著賣的,蹲著看的,無從下腳。

巷尾有片小陰涼,一個老頭卻戴著墨鏡坐在那兒,面前一件舊秋衣,衣服上放著件青瓷瓶。丁漢白看見後沒徑直過去,裝模作樣地在其他攤位逗留,磨蹭夠了才行至盡頭。

他把墨鏡摘下:“陰涼地兒還戴著啊。”

“眼睛不得勁,不樂意見光。”老頭說。這老頭正是張斯年。

丁漢白抻抻褲腿蹲下,拿起瓶子開始看,他本來就不面善,此時臉還愈發地沉。然而,表面沉著,內裏卻攪起罡風。

他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可昨天剛見過張寅那件,不至於忘。

就算真是同一批出來的,也不能盤管蟲的位置都一樣吧?

張斯年掏出根卷煙抽起來,等丁漢白問話,懂不懂就在問。丁漢白像是啞巴了,翻來覆去地看,他有點暈,張寅那件像家裏那堆殘片,手上這件又像張寅那件。

有人逛到這邊也想看看,他不撒手,直接問:“多少?”

哪個賣家不愛大款?張斯年豎仨指頭,三萬。

丁漢白沒還價,又問:“浙江漂過來的?”一個漂字,證明他懂這是水裏的東西,但他問的不是福建,目的是詐一詐來歷。

張斯年低頭從鏡片上方看他一眼,正正經經的一眼,說:“福建。”

丁漢白再沒猶豫:“包好,我取錢。”

銀行就在旁邊,他取完和對方錢貨兩訖。臨走他看張斯年沖他笑笑,不是得錢後開心,是那種……忍不住似的笑。

他幹脆也笑:“我是市博物館的。”

張斯年不怵:“我是收廢品的。”

“那這個月不用忙活了,三萬應該夠花。”丁漢白說,“我不行,我現在還得去加班。”

他取車走人,當真奔了博物館,以漢畫像石的人情找館長幫忙,要檢測這青瓷瓶。送檢不麻煩,但等結果需要兩天,他測完就帶著東西回家了。

沒錯,丁漢白掏出去三萬,但他沒篤定這東西為真。

張寅一趟福建只能帶回殘片盆底,如此完好的器物得是福建本省自留展出,就算有人尋到門路買入一件,又如何在兩個月之內來到上千公裏外?

他得帶回去好好研究。

研究還不夠,所以他只能腆著臉去做專門的檢測。

丁漢白到家了,家裏沒人,都跟著丁延壽去玉銷記了。他進書房將青瓷瓶放在桌上,對著那本《如山如海》一點點端詳。

時間滴答,頭緒始終亂作一團。

說話聲由遠及近,紀慎語和姜廷恩各攥一只鼻煙壺回來,丁漢白腦海中的密網消散幹凈,決定歇會兒,看看那倆人在高興什麽。

三人聚於廊下,姜廷恩聒噪:“大哥,姑父讓我們雕鼻煙壺,我選的電紋石,雕的是雙鴿戲犬。”

丁漢白瞄一眼:“你家老黃?”

“像吧!”姜廷恩喜憂參半,“老黃死掉一年了,我好想它,雕著雕著我就哭了。”情致頗深,雕出來活靈活現,丁延壽表揚了一番。

丁漢白看紀慎語:“你的呢?”

紀慎語伸手奉上,翡翠鼻煙壺,雕的是黃鶯抱月,他挪到丁漢白身前:“好看嗎?”

丁漢白“嗯”一聲,把玩半天沒交還,後來姜廷恩絮叨老二老三如何如何,他也沒注意聽。“大哥,姑父說你不能偷懶。”姜廷恩想起重點,“料給你拿回來了,你得交功課。”

紀慎語聞言從兜裏掏出一塊白玉:“師父讓我替你選,白玉總不出錯吧。”

後來姜廷恩去找姜采薇了,廊下只剩丁漢白和紀慎語。紀慎語外面待一天,想回屋換件衣服,一轉身對上書房敞開的窗戶,正好撞見桌上的青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