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見
一刻之前,洛元秋跟著那傳喚的官員繞了幾處地方,最後來到一扇被漆成玄色的大門外,青袍官員吩咐她在此等候,便自個先進去了。
院中樹木繁多,以松柏為盛,在冬日仍是一片瑩瑩的綠,讓人看了格外舒心。洛元秋想起在山上時行經陡崖,也能見著這類樹木,不過那些松樹長在苦寒的山峰上,從石縫中掙紮生出,又歷風吹日曬,遠不如太史局中栽種的喜人。
她幼時常在那些樹上攀著,想看的遠些,卻只能看到雲霧渺渺,翠巒疊嶂。遠山如潑墨,在日光中色濃轉淡。她坐在石頭邊剝了松果,分於攀躍而來的小猴吃。
大約是從前耗盡了清閑的時日,如今才需這般碌碌奔走。洛元秋站在門欄外想,無論無何,那玉清寶浩總是要取回來的,不然村長收回了山頭,寒山一門又將如何立足?
總不能再遷一次山罷。
她想著山上的那些屋舍,辟出的藥田,心裏很是不舍。從前師父疲懶,他們所住不過一間古舊屋宅而已。是師弟師妹們上山後,才陸續修起了新屋子。如果被推了,待他們回來,又要住在哪裏?
青袍官員步履匆忙,站在院中向她招手:“那寒山門的弟子,大人在裏頭等你,快些進來。”
洛元秋低著頭,隨他從小道穿過,到了月門前,那官員囑咐道:“召你的是司天台的靈台大人,他已經驗過文書了。若是他問你什麽話,你就答什麽,不要自作聰明,也不要想欺蒙瞞騙,記住了嗎?”
洛元秋知道他是在提點自己,正要道謝,那官員卻道:“這是冬官正大人吩咐的,你要謝,就等過了靈台大人這關後,再去謝他便是。”
說完領著洛元秋進了門,遙遙一指,示意她過去。
洛元秋隱約看見屋子門前站了一個人,她剛要快步走過去,又想起那官員所說,便放慢了腳步,站在台階下低頭靜候。
書令官在門外低聲說了什麽,門開了,走出個玄色袍服的英朗男子,語氣不善地問:“你就是那寒山門的弟子?”
洛元秋知道他就是那位司天台的靈台大人了,行禮道:“回大人的話,是我。”
言罷院中一靜。
久久沒有聽見對方說話,洛元秋擡起頭來,望向站在台階上的靈台大人,對方卻一錯不錯地看著她:“你……你叫什麽?”
洛元秋眨了眨眼睛,感覺他此時的神情是說不出的古怪,種種情緒交雜在一起,連面容都有些扭曲。
她心中奇怪,仍是回答道:“洛元秋。”
一旁的文書官剛要開口斥責她太過無禮,卻見靈台大人連退數步,直退到門邊,差點一腳絆倒。而裏頭的星歷大人也出來了,還順手攙了他一把。
看來兩位大人平日不甚和睦都只是假象,同袍友愛並非要掛在嘴邊,如這等小事,才能品出幾分深藏不露的情誼來。
文書官還未感嘆完,就見星歷大人先由怒轉驚,再由驚轉懼,兩人的表情出奇一致。
洛元秋看書令一副恭敬的樣子,猜測從屋中出來的也是一位大人。她認不得人,不曉得對方是什麽官職,只得道:“不知兩位大人喚我來,是為了何事?”
那頭沈譽扶王宣站直,很快回過神來,在他耳邊低聲道:“假的,只是生的有些許相似。”
王宣從唇縫中迸出幾個字:“她說她叫洛元秋!”
沈譽呼吸一窒,忍不住又看了幾眼洛元秋。
這難道就是所謂白日見鬼?
“你,方才還說她已經死了。”王宣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這又是怎麽回事?”
沈譽扶住他的肩,冷靜道:“小心,你忘了之前有人假冒師父上京尋人的事了嗎?這怕又是一個陰謀,可千萬別中計了。”
王宣靜默片刻後道:“你說怎麽辦?”
沈譽道:“先別讓她看出什麽來,帶進屋問一問,等她自己露出馬腳。”
洛元秋與他們相隔較遠,只聽見幾個詞,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意思。大概明白他們是在商量事情,就安靜地站著等。
太史局的人都對這位司天台的靈台大人甚是恭敬,洛元秋也能感覺面前這位大人的官職必然高於太史局的眾官,想必他定能說了算。是不是也能做主,將玉清寶浩重發一份給寒山門呢?
她心中燃起了幾分希望,暫且將白玢方才的告誡拋之腦後。
沈譽與那書令官說了幾句話,繼而與王宣進了屋。書令官詫異地看著洛元秋,走下台階來說道:“進去吧,靈台與星歷兩位大人有話要問你。”
洛元秋進了屋,王宣與沈譽都坐在堂上看著她,各自都有些不大自然,王宣一把搶過沈譽的茶盞,揭開蓋發現茶水已經喝沒了,幹脆裝作在喝茶的樣子。
半天沒人開口,沈譽低聲道:“盞中已經沒水了,你裝個什麽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