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怎麽了?”

她注目的時間太久, 以至於桓羨也發現了。她低下雲鬢,髻上的一支蟬釵由此墜落在他懷中:

“那兒的胭脂花很好看, 我想摘一些, 回去做蔻丹。”

“木藍。”

她給侍立在旁的木藍使了個眼色。

那叢白色曼陀羅之畔的確種植著大片大片紫紅色的胭脂花,其色鮮艷,可做蔻丹胭脂。

還種著些黃色與紫色的曼陀羅, 尤其後者,和胭脂花從顏色上瞧起來也並無什麽不同。

不過木藍這丫頭向來單純得很, 就看她懂不懂得她的意思了。

桓羨瞄了一眼,將她放下來, 拾起那支蟬釵:“走吧, 別玷汙了佛門凈地。”

隨行的官員皆已在清晨離去,兩人並未大張旗鼓, 而是扮做了尋常香客,入寺拜佛。

桓羨其實並非是虔誠的釋教徒, 但想到那個未及出世就被他親手殺害的孩子, 總有幾分歉疚,所行之處若遇寺廟, 總要供奉海燈, 捐些香油錢,為他祈一個來世。

紅葉寺的住持認出了天子, 畢竟這一帶都因天子的蒞臨而封鎖起來,此時能夠上山的不算天子本尊也是隨行官員。然他既不願透露身份,便也佯作不知地接待了他們。

二人在寺中略坐了一會兒,供奉海燈的時候, 木藍就在山門旁的密林間采摘胭脂花。這時有小沙彌走過來:“女施主是在采摘胭脂花嗎?”

“不過要注意些, 那幾叢都是曼陀羅, 微毒,可入藥制造麻沸散,是小寺種來治病的,姑娘可不要采錯了。”

他本是好心提醒,卻令木藍本不靈光的腦子突然靈光一閃,脆聲應下,待其走後迅速捋下一把曼陀羅,全壓在花藍底下。

等去到寺廟裏的時候,兄妹二人已經供上了海燈,捐過了香油錢。

當著陛下和芳枝的面兒,木藍大大方方地捧著小竹編花籃走上去,邀功似的捧與她:“女郎,夠了嗎?”

薛稚還當她不懂,奈何桓羨也在,也只得道:“再去采些吧。多摘些,染出來的指甲才會漂亮。”

桓羨瞄了她主仆二人一眼,薄唇無聲一揚,並無拆穿。

回到城中,桓羨繼續去處理公事,主仆二人就在後院子鼓搗那些新采摘的曼陀羅花和胭脂花。

當薛稚看到掩藏在花籃底部的三色曼陀羅花時,不由微微驚訝。

“看不出來,你還挺上道。”她贊許地看著木藍。

“那當然了,我很聰明的!”木藍得意地道,又壓低聲音,“公主去前院吧,奴來處理,免得芳枝姐姐待會兒要尋過來了。”

她雖不明白公主想做些什麽,但既是公主想做的事,她就一定會幫她做到。

薛稚雖回到了前院裏,這時芳枝來稟洛陽郡守求見,考慮到對方是此地的父母官,又出身陳郡謝氏,遂命人將其帶了進來。

謝誨進來後即端端正正行了個禮:“下官謝誨,拜見樂安公主。”

“太守不必多禮。”薛稚清音娓娓。

謝誨站直,壯著膽子瞥了眼懶懶倚在梨樹下貴妃榻上的公主。黛眉水目,雪膚花貌,一襲雪青色衫子,髻上一只累絲金鳳流蘇在微微春風中輕搖。

她淡淡地掃過眼來,就如同瀲灩的春景猝不及防地撞入眼簾裏,人在梨花之下,竟是滿院的春色也及不上的姝麗。

老太守莫名松了口氣,擡袖去擦額上不知因何攀出的冷汗。

這幸虧得是個公主,是陛下的姊妹,否則以這樣的顏色,若入掖庭,自己精心挑選的那十數個美貌少女還有什麽用?

三兩語的寒喧之後,他即說明來意:“陛下庶務勞累,下官這做臣子的不能事事親臨照顧,實在惶恐。遂挑選了些良家女孩兒來伺候,想請公主好好提點提點她們。”

薛稚轉瞬明白過來。

這是要她做平陽公主,給漢武帝獻李姬、子夫呢。

給桓羨添堵的事,她自是欣然接受:“提點說不上,太守有心了。芳枝,把人領下去教教規矩吧。”

芳枝有些躊躇:“公主……”

她莞爾微笑:“無妨,這也是謝府台的一片心意。”

謝誨不期她會如此好說話,千恩萬謝地走了。芳枝忍不住開口:“公主何必這樣呢,公主分明知道以陛下對您的心意,是斷斷容不下別的女子的。”

心意。

薛稚於心間冷笑,見色起意、罔顧人倫的心意麽?

面上則是微笑:“他收不收是他的事,既然是謝府台一片心意,我就代他收下吧。”

芳枝欲言又止。

傍晚,桓羨回到行宮之時薛稚已經鼓搗好了清晨所摘的胭脂花,兌了樹膠指甲花等物,全做了蔻丹。桓羨面色不善地走進來:“聽說謝誨給我送了幾個女的,你都收下了?”

他已聽說了謝誨白日來送女人的事。

“是啊。”薛稚拿了小刷子點染新做好的蔻丹一點點往指甲上塗著,“謝太守也是一片好意,為什麽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