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2/3頁)

烏合之眾,他本不放在眼裏,但想到師蓮央和薛稚也算舊識,雖然不喜她和一娼女來往,卻還是看著她的面子上點了點頭,命人將師蓮央帶進。

“妾來求見陛下,是想求陛下一件事。”

師蓮央入殿行過禮後,徑直開門見山地道。

“我知道陸韶如今藏匿在哪兒,我可以替陛下將他找出來,但求陛下能夠放我樓中姐妹出籍,蓮央願以死報答陛下的大恩大德。”

她聲聲如泣,叩首的聲響在空闊的大殿內格外響亮。

桓羨立在高高的金階上,冷眼睨著殿下跪著的紅衣女子。

他對陸韶的下落其實並不感興趣。

總歸是敗軍之將,便是沒有,他也是不放在眼裏的。但主宰世人的生死於他不過是易如反掌的事,看在她也算替他勸過薛稚的份上,便也沒立刻出聲拒絕。

他問:“那你呢?事成之後,你想要什麽?”

師蓮央擡起頭來,淡淡一笑,竟有種秋月映芙蕖的清麗高貴:“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

這之後,師蓮央又向他請求,想要看望薛稚。

先前陸韶他們便已得知了薛稚在秦州“死而復活”的消息,她自也知曉。桓羨略略猶豫之後,還是放她去了。

薛稚如今還未遷回漱玉宮住,才在玉燭殿裏安頓下來,連她身邊原來的青黛木藍也不及被調回來,此時正在偏殿裏哄蓁兒睡覺。

蓮央入殿後,仔仔細細地將她一番打量,嘆息道:“見到公主還好好的,蓮央不知有多高興。”

故人相見,薛稚心間本也是歡喜的,卻因這一句心間微起漣漪,道:“您覺得我這樣的日子算好嗎?”

也許是對方認識母親的緣故,她對師蓮央有種莫名的尊敬,言語中也用了敬稱。蓮央道:“好與不好,只要公主自己覺得好便算好。”

薛稚笑了笑,自語道:“理應是好的吧。”

他不再發瘋,也不再過分逼迫她,她與謝郎還有伯父伯母都能各安其身,賀蘭部的子民也得到了保全,所有人都得到了圓滿的結局。她理應是甘心的。

畢竟人活一世,總有不得不擔負的責任。

只是午夜夢回,她還是常常會夢見那日草原上阿幹的聲聲質問,享受過自由的靈魂,又怎能忍受做回男人的籠中鳥呢,終究有些意難平……

“母親當年,也是心甘情願的嗎?”

替蓁兒將小鼻子蓋好,她忽地輕聲問出聲。

師蓮央走近來,看著搖籃中熟睡的小女嬰。

她不置可否:“公主要比夫人幸運得多。”

同是做男人的禁|臠,起碼天子還肯為了公主讓步。而先帝口口聲聲愛賀蘭夫人,卻從未真正為夫人打算過,甚至曾想在他死後令夫人殉葬,生生世世地陪伴他。

雖說先帝死前似是後悔了,卻被何太後與群臣利用,將夫人活生生釘在了棺槨裏。

據說,那日夫人連絲毫的反抗也未有,很平靜地接受了命運,唱著家鄉的民歌在棺槨中死去。

死前遺願與前夫合葬,也被薛氏族人嫌臟。

這些事,雖是陸韶說與她的,但師蓮央每回想起,仍是不免震撼。

曾經那般明媚鮮艷的女子,終究也避免不了如霜花凋零的命運。

她不好與薛稚說這些,飛蛾撲火的人,有她一個就夠了,她更希望薛稚能活下去,他年龍馭賓天,又焉知失去的不會得到呢。

遂笑著轉了話題:“這是公主和陛下的孩子嗎?生得很漂亮呢。”

薛稚搖搖頭:“這是我在塞上時撿的一個女孩子,她叫蓁兒。”

師蓮央又唱起那首《賀蘭雪》輕搖著搖籃助嬰孩入眠,眉眼間氤氳著溫柔的笑意,於下射的夕陽金光中,折射出母親一般的慈愛。很快,就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

師蓮央道:“我給公主跳一支舞吧,我要脫籍了,您和陛下大婚的時候,我怕是不能來宮中獻藝了。”

“這支舞,叫做《玉腰奴》,我只跳給公主看。”

她在淌進殿中的流金夕陽中翩翩起舞,舞姿輕盈,舞影淩亂,如一只自由的蝴蝶,又像浴火而生的紅蓮,邀天地萬物都為她歌唱伴奏。

很久之後,薛稚才知道,玉腰奴,就是蝴蝶,在梵語之中,是自由靈魂之意。

京中的叛亂很快被平定,除逃往三吳的陸氏父子之外,王遜等亂黨都被投之大獄,夷三族,其余族人流放塞北。

曾經八百年望族的瑯玡王氏徹底沒落,往會稽加派軍隊搜尋陸氏父子下落的同時,天子又另頒布了兩道詔書。

其一是一封罪己詔,天子在詔書中深刻反省了自己這些年以來窮兵黷武、剛愎自用以致叛亂四起百姓遭難的過失,自省自責,並承認了當年試圖欺瞞天下、制造皇妹假死消息、愚弄大眾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