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沈搖光愣了愣, 才回神一般笑著搖頭道:“那也是不可能的。”
“怎麽不可能呢?”聶晚晴卻不依不饒。
“不會是愛。”
說到這個字,聶晚晴似乎尤其在意,從前輕易便能被轉移的注意力, 此時也緊緊地黏在這個字上,人也變得固執多了。
“郎君都非是那愛人者,怎能篤定不是?”聶晚晴駁他。
這話倒教沈搖光啞口無言。
可是……他仍覺得聶晚晴所言荒謬。
怎可能是……愛?他們二人分明是師徒,他知自己的秉性, 定不會與人跨越雷池, 即便是收徒入門, 也只會傾盡全力地教導, 絕不會對個晚輩產生半點歪心思。
可是……
聶晚晴也說了, 他不是愛人者, 不知道對方心裏會怎麽想。
可是, 誰會愛上教自己讀書的夫子。
……可誰又會這樣,舍命保護自己的夫子?
但不知怎的,“夫子”二字在他的詞匯裏陌生極了。反倒是那個聶晚晴極力相護的字眼, 似乎扯動了他心裏的某根神經, 讓他心口使勁抽動了幾下。
像是被他遺落的某些回憶活了過來, 在他的心口使勁沖撞了幾下。
沈搖光像是忽然想明白什麽,猛地通透了一般,卻又像是被卷入了更深的漩渦中, 讓他的神思更加混亂了。
卻在這時,他猛地一愣。
……他在想什麽啊。
他怎麽會因著聶晚晴的兩句當不得真的話, 便去……這樣揣測商驁。
他像是猛地觸碰到了一道禁忌, 被狠狠電了一下。渾身麻木之後, 他的靈台清醒了過來。
他看向聶晚晴懵懂的雙眼。
……是他糊塗了。聶晚晴哪日不提她和“趙郎”的事?他怎會順著她的話茬, 將他與商驁扯成她同那負心郎的關系。
沈搖光無奈地笑了笑。
“是我不如你明白。”他順著聶晚晴的話, 哄孩子似的誇贊了她一句。
卻不料聶晚晴面上的愁容淡了幾分,竟像是同他炫耀一般,說道:“郎君也不必惱。便是九君,都沒我明白呢。”
“什麽?”沈搖光不解。
“我重見天日那天,九君讓我親手掐死趙郎後,曾問過我。”聶晚晴說。
“他問我後不後悔。若是當日不見趙郎,未曾與他相知相識,我便不會長久地留在鄞都,更不會被下旨和親,也不會死在那天了。此後,我便可遵從父母之命,得遇佳婿,兒孫滿堂。九君嘲笑我,定然會後悔。”
“……然後呢?”
“然後我說,我不後悔的。”聶晚晴說。
沈搖光愣了愣。
“為什麽?”
“便是為了當日花前月下,趙郎攀上墻頭,沖我笑的那一下,我死了,也是值的。”聶晚晴說。
“我終日悲戚,卻無一日後悔。”
沈搖光怔怔地看著她。
她分明面上神情仍舊是愁苦,沈搖光卻不知為何,總覺得她此時該是笑著的。
便見聶晚晴接著道。
“九君聽見這話,也是笑了的。”
“他說什麽?”
“他說,我是對的。”聶晚晴說。“他也一樣,若有機會,便是死了,也是值的。”
沈搖光愣在原地。
便是聶晚晴絮絮地,自言自語地說“九君那話是什麽意思呢”,沈搖光也沒再聽進耳中。
不知為何,他有些聽不見了。
一直到遙遠處有道聲音,幻覺一般,卻驚喜鮮活不似作偽地傳入他耳中。
“仙尊,仙尊!九君回來了,他好端端地回來了
!”
——
是門外的侍女得了言濟玄的消息,前來傳的話。
她說商驁好端端地回來了,卻不盡然。
沈搖光隨著她一路離開了寢殿,幸而聶晚晴在場,帶著他去了商驁此時所在的地方。
便正是那間暗無天日的密室。
那密室修建在九天山最深的懸崖之下,直入地底,暗無天日。順著甬道一路往裏走,便是黑漆漆的一片,唯有墻壁上徐徐跳躍的火焰,照射出昏暗的光。
這裏像是與人世隔絕開,是一處永遠逃不出去的囚牢。
甬道盡頭,沈搖光看見了面色凝重的言濟玄,和肅立在側的衛橫戈。
看到沈搖光,言濟玄大步上前,沉沉道:“仙尊,您來了。”
“商驁呢?”沈搖光問他。
言濟玄神色遲疑地轉過頭去。
他的視線所及,是一扇數丈高的巨大石門,此時正緊閉著,不透一絲縫隙。
沈搖光一愣。
“他在那裏面?”
“是的。”言濟玄說。
“怎麽會到那裏去?”沈搖光的眉不由得皺起來。
“九君重傷而歸,卻不許我等接近。”言濟玄低聲道。“他取回了那枚靈獸金丹,急於去將其與仙草精魂煉化。”
沈搖光看向那扇石門。
許是周遭墻壁上跳動的燭火猩紅而熾熱,讓他的眼眶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微微發了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