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愛與痛也不到肉(第2/3頁)

淩子夜疼得眼睛都模糊,只感覺到任祺安動作凝滯了一下,隨即松開了死死掐著自己的手,顫聲叫他:“微微…?”

他叫他名字的時候連神情都變得溫柔,甚至俯身輕輕擁緊了自己,嗅那虛假的薔薇花香。

“——我不是。”淩子夜閉了閉眼,推開了他,撐著地費力地坐起來,也不顧滿手的碎玻璃,咬咬牙又說了一遍,“我不是。”

任祺安沉默著,看淩子夜從地上爬起來,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顯得冷硬,低垂的眼閃出淡漠的冷光,也不再給自己眼神,只是緊抿著唇拖著腳步往外走,後背白襯衫的衣料已經滲出一團團鮮紅。

也許今天他就是被自己弄死在這兒也不會離開自己半步,但只需要自己對著他叫一聲別人的名字,他就會頭也不回地走出這裏。任祺安想,這樣最好。

反正他在這裏自生自滅,好過拖著別人一起受罪。

淩子夜只是一時看低了裏面的殘酷才會沖動闖進來,與其在造成傷害之後又去做無用的愧疚和彌補,不如用利落的方式推他走。

可就在他的手覆上門把,眼看著就要逃離這裏的時候,卻突然停下了動作,靜止片刻,哽咽著開口:“我哪兒都不去。”

他明白任祺安不想他留下來,這驅趕他的方式有用,卻實在太過傷人,叫人一時心灰,都差點忘了任祺安那麽愛莫以微,又怎麽可能輕易把根本不像他的自己錯認成他。

任祺安眼睜睜看著他緩慢地回過頭,又重新走回黑暗,卻再也說不出任何能讓他離開這裏的話。

任祺安不喜歡怨天尤人,可是看見他臉上縱橫的眼淚時,任祺安突然在想,如果自己是個正常人就好了。

在黑暗中徘徊不前的是自己,該承受一切的也是自己,他可以把自己的痛苦看作是理所應當,可如果有別人要來分擔,這就不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

如果他是個正常人就好了。

可即便逃離了地獄,他身後仍是惡魔的影子,不可磨滅。

淩子夜緩步走向任祺安,跪坐在他腳邊,手裏抽出枝條,窸窸窣窣纏住他的腹背和手臂:“任先生別趕我走了…”

莫以微不會像淩子夜一樣用枝條纏著自己——野薔薇的藤蔓帶又長又利的刺,要這麽纏著倒真算得上是某種酷刑。

剛剛屋子裏一片混亂的白檀信息素此刻已經被滿溢的花香掩蓋,短暫呈現出了平和的假象,可這味道平復任祺安的同時又令他有些恍惚,他花了些時間才意識到,自己所有的躁郁不安不是消散了,而是被聚了起來,蠢蠢欲動著要全部發泄在面前的淩子夜身上。

他不敢看淩子夜,只是緊咬著牙關渾身發抖,甚至伸出了一截爪子嵌進手心讓自己清醒一些,卻很快被淩子夜抓著手掰開:“不要…”

任祺安紅著眼,意識又開始混亂,在組織時接受改造的記憶一下子沖上大腦,那種疼痛很難用語言形容,金屬注入身體裏是仍是液態,注入完成之後還要將整個人放進冷凍箱裏讓其慢慢凝固,從此以後這副血肉之軀就不得不與那異物共存,行走坐臥都能清楚感知到那一種冰冷又堅硬的、揮之不去的痛。

不過,這也已經是他的幸運了。比之身處烈火地獄的戚星灼,比之地下室那位,甚至比之被從高樓扔下去的蒼綾華、寧願醉生夢死也不願意醒著的梅比斯、被毒素侵蝕全身的程宛蝶,他都已經足夠幸運了。

更不要提那些早就已經不堪折磨,永遠沉睡的人。

可是再幸運,終究也只是比最不幸要幸運一點的不幸。

有什麽在他身體裏咆哮著、嘶吼著,像一只只魔鬼的爪死死拽著他,要讓他醜態畢露、要逼他也變成惡魔。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禁閉室,在黑暗中沒有方向地逃竄,像一只陰溝裏的老鼠,弱小、肮臟、任人踐踏,不知道下一秒會從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伸出來的是要刺傷他的利刃還是滋滋作響的電棒,要經歷的是烈火烘烤一般的高溫還是要將人血液都凝固的冷凍,說到底,未知才最令人恐懼。

恍惚間他看見一雙朝他伸過來的手,那手心裏握著的或許是匕首、或許是被燒熱的鐵鞭,他看不分明,總之他只是本能地伸長了爪子,毫不猶豫地揮過去。

隨著什麽東西斷裂的聲音,眼前的黑暗逐漸散去,漏出一縷綺麗的粉光,紛紛揚揚的花朵飄飛零落,他擡手想去接,卻發現自己的手沾滿了鮮血。

他從這個恐怖殘酷的幻境中猛然驚醒,才看見摔在自己腳邊臉色煞白的淩子夜,手臂三道血淋淋的割傷又深又長,旁邊還堆了一地的斷枝。

如果不是用那些枝條擋了一下,恐怕他的手臂現在已經被卸下來了。任祺安的爪子削鐵如泥,斬斷他的骨頭也不需費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