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有時候真的很怕看見那月光中的 你

“今晚都先去休息吧。”

辦好入住手續,任祺安跟大家交代了一聲便抱著淩子夜往房間去,把他放到床上蓋好被子,才出了房間去走廊上回撥剛才沒接的電話。

然而講了約莫半個小時,任祺安卻突然聽見房間裏傳出尖叫聲,立馬回身一把扭開房門,用力得門把都差點被扭斷。

他火急火燎沖進去時,淩子夜正抱著腦袋瑟縮在床角。

淩子夜做了噩夢,夢見渾濁的水池,無數條纏繞的水蛇,黑暗的窒息感。

被驚醒時原本還在慶幸那是夢,可一擡眼就看見房間墻上那副與鎖住他和母親的房間裏掛的一模一樣的畫,讓他一時間以為自己又被關進了那裏。

許是來到了極洲,離組織曾經所在的迪莫泊距離近了,讓他有些不安,直到被任祺安攏進懷裏,看見窗外漏進來的亮光,他才迅速平復下來,目光卻仍有意躲避著墻上那幅畫。

“怎麽了?”任祺安回頭看了一眼,那畫沒什麽特別,不過是一副名畫《沙梵塔綠野》的復制品,極洲大都是冰天雪地,這邊的人向往這些山川綠野也是人之常情。

“我…不喜歡這幅畫…”淩子夜垂了眼,小聲說。

任祺安沒多問,只是起身將畫翻轉一面再重新掛上去,又坐到床邊輕輕拍拍他:“沒事了。”

盡管不情願,但他還是不可避免地想起在組織時的一些事情,只能拼命強迫自己多想想有關於任祺安的畫面,而不是那些恐怖的情節。

任祺安也沒再出去,就在房間裏講電話,而淩子夜睡在他身畔,也沒睡著,只是睜著眼睛攥緊他的衣角,目光空落落的也不知在想什麽。

直到任祺安問電話那頭:“是嗎,他說蘇坎吉和奧萊諾都有組織余黨?”淩子夜的目光似乎突然凝了一下,又很快失焦。

“找到他們,殺光。”任祺安說。

淩子夜突然爬起來,掏了任祺安口袋裏的煙,坐在床頭點燃了一支。

任祺安通著電話,目光不自覺落到他那邊,並在他想點第二支煙的時候按住了他的手制止他,他也沒堅持,只是抱起膝蓋望向窗外。

他光裸的腿蜷曲起來,長發綢緞一般鋪滿骨骼突出的背,冰面反射進來的月光格外明亮,為他側顏鍍上一層藍調的冷意,像個精致易碎的人偶,沒有情緒,或是有情緒、也不能外露。

有些時候,任祺安覺得他不像那個乖巧聽話、對自己百依百順的淩子夜,像別人,像一個危險莫測的秘密,一個不該被打開的潘多拉魔盒。

可更多時候任祺安覺得,他即便藏著爪牙,也永遠不可能揮向自己。

任祺安最痛恨欺騙和背叛,只有淩子夜,讓他學會自欺欺人,讓他幫著淩子夜圓那個虛妄的幻境,和他一起沉在裏面偷歡。

但偶爾,任祺安還是會想要窺探那個真實的淩子夜,揭開他的偽裝,不是為了別的,只是如果傷口被掩蓋,就沒人能對症下藥。

說到底,比起淩子夜真實的模樣,他或許更怕看到淩子夜受傷的模樣。

大家都睡到了第二天正午,在酒店餐廳吃午餐時,任祺安接了管家林昱打來的視頻電話。

“整天郁郁寡歡的,都快絕食了…”

“讓它絕。”任祺安淡淡道,卻還是將手機前置鏡頭轉向身旁正在專心吃飯的淩子夜。

淩子夜一擡頭就看見屏幕裏圓滾滾的虎頭,粉紅的鼻頭在鏡頭上嗅來嗅去,仿佛在隔著屏幕嗅他身上的花香,卻什麽都沒嗅到,便索性直接把林昱手裏的手機撲翻在地,用爪子扒拉來扒拉去,還舔了舔屏幕。

林昱有些生無可戀地看著自己飽受摧殘的手機,又不敢虎口奪機,只能認命地想著等任祺安回來讓他給自己報銷個新的。

等到Ann終於搞明白屏幕裏的淩子夜只能看見但摸不著的時候,很快又郁悶起來,聳拉著腦袋眼巴巴看著淩子夜。

“我很快就回來…”淩子夜有些無奈地說,“我也很想你。”

它好像聽懂了,折起了耳朵,嗚咽一聲,又蹭蹭手機。

任祺安無意識皺起臉,嫌棄至極地看著屏幕裏這只總是靠撒嬌打滾和淩子夜討抱討親的老虎,沒半點兇獸的樣子,簡直是虎中之恥。

但偏偏淩子夜不僅很會撒嬌,還很吃它撒嬌這一套。

不過任祺安的優越感恰恰就在於,它要撒潑打滾才能討到的東西,淩子夜總是無條件地主動給自己。

可是再看看屏幕裏毛茸茸的大腦袋,任祺安的洋洋得意又突然煙消雲散,開始反思自己究竟在跟一頭老虎攀比些什麽無聊的東西。

還好,他心裏想什麽沒有人會知道。

吃過飯,一行人便出了門,直直往市中心的羅曼拉廣場去。

大街上隨處可見一些琳瑯滿目的玩偶商店,主大街的中央欄道裏排著一些精巧的等身木偶,或是八音盒上的芭蕾舞者,或是扛槍上陣的軍官,或是把著立麥的搖滾歌手,由頭頂的提線控制,栩栩如生,而街角穿著小禮裙、戴黑紗禮帽的發條人偶優雅地為來往路人獻上一枝枝冰雕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