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一無所失 便無法向前(第2/3頁)

淩子夜拖著腳步走上前去,腿一軟跪坐下去,驚恐又慌亂地撿拾著地上散落的零件,仿佛試圖將它們重新拼湊成那個自己熟悉的模樣。

“不要…”淩子夜顫著聲艱難地開口,胸腔劇烈起伏著呼吸困難。

“沒關系…”熟悉的聲音響起,淩子夜卻已然分辨不清是哪一個零件在發聲了。

“你已經陪我去過很多我想去的地方了…現在我只希望你以後能為自己而活…”

從第一次見到淩子夜開始,棕熊就在他身上看見了某種特別的光彩。

而後來,它慢慢、慢慢發現,那是自由的顏色。

正如梅比斯所說,俯瞰地獄的人沉浸於世人的苦痛,卻常常忘記自己身上腐爛的瘡疤。

它希望淩子夜也可以為他自己活一次,不用總是懷著自卑和罪惡感,不用承擔所有人的不幸,不用為了別人的自由犧牲自己。

他也有資格去爭取自己的自由。

“不要…”淩子夜難以置信地搖頭,“我們說好一起去燭火祭…你不能…”

“你替我去,幫我許願…好嗎?”棕熊說,“我的願望…就是你可以永遠自由快樂…”

曾經它因為害怕失去而不敢再與任何人發展深厚的感情,直到遇見淩子夜,他才明白,生命並不是羈絆的終結。

至少它已經和淩子夜一起見過山色極光、月光海港,有些事情,不是一定要用時間的長短來衡量。

話音未落,那些零件也被粉碎,碎片突然懸到空中,猛的刺向淩子夜,陸子朗一把拽起淩子夜閃避,但碎片還是深深劃破了他的額角,流出的鮮血很快模糊了他的眼睛,順著臉頰滑落,像鮮紅的眼淚。

他沒有任何反應,只是一把甩開陸子朗的手,轉向磁女。

磁女已然奄奄一息,只能操縱一些微小的物件抵死掙紮,但淩子夜的枝條還是飆過去,貫穿了她的腹腔,緊接著又纏死她的手腳和脖頸,瞬間將人大卸八塊,就連內臟都被撕扯成了碎片。

一場充斥著極端憤怒的殘忍殺戮,可任祺安看向淩子夜時,他卻只是緊緊攥著自己胸口的衣料費力地大口喘氣。

淩子夜一直都知道,在那位朋友死之後就再也不願經歷任何失去的棕熊,是因為自己的話才願意來到公會。

他答應它永遠不會離開它,卻沒想到最後會親眼目睹它的離開。

如果不是他將棕熊招攬進來、卻沒有能力保護它,現在它或許還在卡溫的羅曼拉廣場與遊客們合照,即便單調、至少安逸,而不是連死都沒全屍。

胸腔的抽搐已經使他呼吸困難,突出的脊骨誇張地弓曲,幾乎快要因那劇烈的抖動而斷裂,任祺安扶了他一把,他的身體卻還是無力地滑下去。

飛舞的黑灰色塵埃中,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一支絕望的喪樂,刺進每一個人的身體,纏繞住每一顆痛苦的心,悲痛的空氣以爆炸的速度擴散彌漫,流淌到每一個角落,吞沒每一個人。

戚星灼哭著拉起倒在地上的裴時雨,和他背靠背站著,既支撐著彼此站立,也為對方解決後背的敵人。

蒼綾華再一次被翼龍擊落,即便數根翼骨都已經斷裂,她還是爬了起來,支開殘破的羽翼飛到半空中,喉口發出尖銳的嘶鳴。

極強的貫穿力令她的聲音直沖雲霄,仿佛掀引起無數回響,繚繞回蕩不絕於耳,就連幾頭翼龍動作都滯緩了一瞬。

她跨到了一頭翼龍身上,將鉤爪嵌進它後頸,翼龍撲騰著翅膀瘋狂掙紮,在空中疾速翻飛,蒼綾華數次都險些被它甩脫,但還是死死箍著它的脖子。

片刻,四面八方都傳來無數雀鳥的啼鳴,泛紅的夜幕突然被一點點遮蓋,如同一張五彩斑斕的畫布,湧動著、旋繞著,卷向暴戾的風神翼龍。

距離拉近時,大家才看清那是成千上萬只飛禽,鶯燕鷗鷺、鴻鵠雀鳥,甚至是鶴、雕、鷹隼都撲騰著翅膀鋪天蓋地騰飛而來,抖落細碎的絨羽和五光十色的翎,如同一場飛鳥的朝聖。

那些禽鳥仿佛聽了她的號令,都紛紛飛向那幾頭翼龍,即便體型懸殊,但太過龐大的數量壓制也令翼龍寸步難行,連翅膀都無力扇動,蒼綾華很快用爪子勾出嵌在它皮肉裏插著芯片的控制器,它發出痛苦的嘶吼,但片刻過後便突然安分下來一些,不再狂躁地胡亂攻擊。

蒼綾華騎在它身上與其它幾頭翼龍周旋,其中兩頭甚至被成百上千只雀鳥撲落,下墜入海,費力地撲騰著。

長尾朱槿山雀大抵是最接近鳳凰的一種生物。它高大軒昂、傲視蒼穹,如風一般穿雲破霧,又如火一般熾烈灼熱,即便是再兇悍的鷹雕也要在它面前屈身,它毫無疑問是天空的主宰。

曾經無數次從高空被一把推下去、失重下墜的時候,蒼綾華認為驅使著自己扇動沉重的翅膀騰風翺翔的,是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