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愛你——最老套、直白, 也是最堅定和破釜沉舟的告白。

許歲垂著頭,久久沒動。

陳準視線從她身上收回來,也不再說話。

對面可能講了什麽有趣的事, 眾人哄堂大笑。

而周遭的吵鬧好像和他們沒有一點關系, 兩人當真被困在了玻璃罩子裏。

許歲手裏的杏仁露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 已經涼的徹底。

她用掌心握著,指尖也再次失去溫度。

大約沉默五分鐘的樣子,許歲慢慢開口:“你看今晚,多像三年前的那個晚上。”

陳準扭頭看向她。

許歲接著道:“那天你也說了……”她頓了頓:“說了差不多的話,接著是我先主動, 導致後面一路錯下去。”

三年前, 陳準說我喜歡你, 是同樣普通、直白, 卻含蓄,也帶著試探的告白。那時他不顧一切地想和她在一起。

而在變成陌生人的這1100多個日夜裏,陳準變得克制。她不想見他, 他便遠遠地躲著,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重逢, 可能他會繼續過著掩耳盜鈴的日子。擁有她的念頭從未改變,但尊重她的選擇更為重要, 將這個人就此擱在心底也挺好。

後來見面,他又開始失控, 並對她再次抱有一絲幻想。

陳準想, 他對許歲已經不止喜歡那樣簡單。

陳準問:“你想說什麽?”

“你希望我們重蹈覆轍?”沒給他回答的時間, 她緊接著說:“我不希望。”

“對你來說, 那是什麽糟糕的回憶?”

“……絕不是好的。”

許歲指甲摳著杏仁露外面的塑料包裝紙, 沒幾下就摳出一個豁口, 她沿著豁口一圈一圈慢慢往下撕,直到露出光禿禿的瓶身。

許歲擡起頭,清楚地告訴他:“我們沒有可能。”

“給我一個理由。”

“我一直拿你當弟弟。”

陳準扯扯嘴角:“你自己信麽?”

許歲沒吭聲。

陳準說:“有血緣關系又怎樣,想走到一起照樣沒人敢阻止,何況我們沒有。

說到底,你心裏沒我。”

“……是。”許歲這樣回答。但她自己都沒發覺,回答他以前那兩秒鐘的停頓。

陳準再次陷入沉默。

他想起她高考期間,他們一起出逃的那個晚上。許歲站在人生轉折點的面前,堅定地拉著他的手,踏上一列沒有目的地的火車,那時的她對他而言,就是神明般的存在,帶領他掙脫出黑暗的泥潭。

還有那個充滿陽光和清風的午後,許歲趴在書桌上睡著了。當她慢慢睜開眼,看著他時,那柔軟的目光讓他相信一切皆美好。

再就是那次真人野戰,在木屋後面的狹小空隙裏,他感受著她的呼吸和心跳,多希望時間就此停擺。那一次在她眼中,他分明讀出許多復雜情緒,結果卻在一周之後,她選擇了別人。

然後就是三年前,當她主動湊過來吻他時,他以為是雙向奔赴,她卻像格林童話裏的某個人物一樣,第二天消失無蹤,只漏掉一根她戴了很久的紅色腳繩。

陳準曾幻想她對自己是特別的,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他自作多情,她一句當他是弟弟,就把他輕松打發了。

他覺得很諷刺。

已經接近零點,有義工起身把狗狗們趕進別墅裏,三友繞過那人腳邊,顛顛跑過來找許歲。

它直立身體,兩只前爪交替著瘋狂撓她小腿,眼含渴望地求抱抱。

許歲放下杏仁露,彎腰把它抱到腿上。

它立即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下來。

陳準不自覺撥弄幾下手腕上的紅繩,目光從三友身上收回,站起來道,“剛你說的‘重蹈復撤’不可能發生,”他踢了踢旁邊的垃圾桶,裏面躺著一個被捏變了形的礦泉水瓶:“我滴酒未沾。”

許歲正低頭撫摸三友的毛發,聞言擡頭,陳準居高臨下,表情全部藏在了黑夜裏。直到他轉身,許歲瞧兩眼他的背影,挪了挪視線,目光最終落在了垃圾桶中的礦泉水瓶上。

這一夜,時間似乎被拉長了幾倍。

許歲幾乎沒合眼,也許床不舒服,也許她不習慣與人同睡。

害怕頻繁翻身打擾到林曉曉,她便背對著她一直側躺。

眼前是面開闊的落地窗,窗簾半遮,月光傾瀉,照在地板上形成幾塊模糊的菱形格子。

許歲不知自己為何躺在這兒,原本可來可不來的聚會,要想推掉,借口一大堆。

但一次次,到底是半推半就,還是自己心甘情願?

凡事和陳準扯上關系,哪有一次的拒絕是果斷幹脆。

我愛你,許歲從未聽過這樣的表白,直至這一刻回想,她仍覺得呼吸困難,心臟像被一雙手肆意揉捏似的難受。

許歲狠狠咬住下唇,用漸漸蔓延的疼痛來懲罰自己,她覺得自己怯懦虛偽又惡心至極。

直到天亮,許歲悄悄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