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2/4頁)

她走進正廳,爹爹已經坐在正中央,他今日不似往日穿著樸素,換了一身暗紅色的寬袍,白發簪在正儒冠後,山風泰影,神容柔和,竟是很好的氣色。

眾賓客們悄悄看著在高坐的宰輔,都不相信他病重過。

眾人看著他這模樣,重又想起這十來年的威儀,不由心生瑟縮,皆低頭不言,不敢有半分逾矩。

在所有賓客的注視中,朝朝走進正廳,跪在衡玄衍面前。

衡玄衍拿起旁邊的紅蓋頭,低眉溫柔望著她,說:“朝朝,爹爹願你與所愛之人情意相合、白頭偕老,一生平安,快樂如意。”

朝朝忽然哽咽。

他把蓋頭輕輕放在她頭頂,朝朝的視線被紅色遮住。

朝朝的手被寬厚的手掌牽住,爹爹牽著她走出去,紅燈籠的光透過蓋頭,在無數賓客簇擁中,朝朝看見一道修長的人影。

他穿著同樣大紅的喜服,靜靜站在那裏。

朝朝隱約感覺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是褚無咎。

朝朝鼻子更酸了。

她感覺爹爹握著她的手,放在另一只更溫熱年輕的手掌裏。

“褚無咎。”她聽見爹爹說:“記住我說過的話,記住你許過的承諾,從此以後,我把我的朝朝交給你。”

褚無咎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朝朝才聽見他低啞的聲音:“好。”

褚無咎向衡玄衍折了折身,然後牽著朝朝的手,慢慢往外走。

衡玄衍站在那裏,看著這對紅衣的小兒女牽著手走出去。

清微忽然聽到低低的咳嗽,空氣中隱約漫開血腥氣,他猛地扭頭,震驚道:“大兄——”

鮮血從年長者唇角落下來,衡玄衍只是慢慢抹去,他站在那裏,很低聲地咳嗽,在清微急切要扶他回去的時候,輕輕擺了擺手。

“沒事,沒事。”他笑著:“我們朝朝出嫁了。”

“這樣的大好日子,我要好好看著。”

清微嘴唇輕顫,卻說不出話。

他扶著衡玄衍,看著那對年輕的新人走出大門,挺拔的新郎君站在那裏,牽著少女的手坐上喜車。

吹唱喜鬧聲伴隨著車隊的馬輪聲漸漸離開,衡玄衍露出欣慰的神容,閉上眼,一頭栽倒下去。

“大兄!!”

——

褚無咎扶著她出了門,登上喜凳踩上馬車,就松開她的手,去旁邊的馬匹翻身上去。

好像沒有半點流連。

朝朝心裏酸酸的,也倔強地不看他,扭頭就鉆進車廂裏。

於是她不知道,新郎坐在馬背上,一直垂眼看著她,直到她鉆進車廂裏,才收回視線。

旁邊的禁衛長褚毅擡手,示意車隊前行。

朝朝坐在馬車上,行過長長的路程,被扶下車。

黃昏落下,天光漸沉。

按照大婚的儀程,這時候該去正廳拜堂。

朝朝擡起頭,隔著紅蓋頭,看見褚無咎高坐在馬上的身影,那身影居高臨下,沒有半點情誼。

她突然有點賭氣。

“我和你大婚了。”她吸著鼻子:“你記得你答應我的事。”

說好的大婚時候動手,整座京城都沉浸在熱鬧中,秦王府和宮城也疏於防備,是最出其不意的好時機,都快拜堂了,他怎麽還不出發,再晚就宮禁落鎖了,可別出什麽差錯。

那身影沒有說話,過了片刻翻下馬,走向她,帶著某種可怕的壓迫力。

朝朝莫名有點怵,想後退,但沒有,她昂起頭,倔強看著他。

褚無咎看她站在那裏,昂著腦袋帶鼻音說話。

這是他們的大婚。

她是急,拜堂都等不及。

活像真是一個交易。

褚無咎突然感覺自己十分可笑。

快活像脆弱的浪花被翻壓進萬丈海底,長久壓抑的怒火倏然爆開,變成一種嘲笑,一種恨意,一種扭曲的毀天滅地的毀滅欲。

青年面無表情,他攥在手裏的牽紅綢帶越攥越緊,直至徹底崩裂,碎作湮粉。

他翻身下來,逼視到她面前,說:“好。”

“我當然守信。”他說:“衡明朝,這是我給你的第二次機會,最後一次機會,是你自己辜負的。”

“你不要後悔。”他輕柔說:“你記得,是你自己活該。”

“送王妃回房!”

他把斷碎的牽紅綢帶扔進她懷裏,轉身上馬,勒轉馬繩轉身:“走。”

一直沉默護送在旁邊的霍肅眼神忽變,褚毅猛地抽出長劍舉起。

刹那間,整個披著喜服的隊伍聲音一滯,成百上千的軍士扯下胸口的紅喜團,露出冰冷泛著寒光的甲胄和馬背的刀劍武器,所有人整如一體地調轉馬頭,如鐵灰的潮水,乘著將墜的天色向宮城沖去。

“……”

朝朝被甩了個東西,她下意識抱個滿懷,低頭一看,是牽紅綢帶,被撕碎了大半。

“…”

朝朝一下氣快炸掉。

褚無咎!大混蛋!有病!腦殼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