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4/4頁)

這種感覺莫名讓阿朝害怕。

她呆坐了兩天,把屋子裏裏外外打掃一遍,收拾幹凈了,就下山去了。

她想去姑臧,等褚無咎出關,和他說說話,不管說什麽,說說話就行。

她到姑臧的那天,姑臧下了很大的雪。

她舉著傘往褚宅走,沿街有還沒收攤的炊餅攤子,在飄落的雪花中,滾著白煙的香氣從幾個堆疊的大蒸籠撲出來。

她買了一個炊餅,吃幾口,居然更餓了。

炊餅有點幹,她吃著噎得橫,不想再買第二個,她想了想,決定掉頭先去旁邊街上買灌湯包子吃,那家店家是一對慈眉善目的老夫婦,手藝很好,有現煮的熱乎乎的羊肉湯和豆漿,還有支起的攤位可以坐。

她轉過道,舉著傘,溜溜達達踩著雪走。

走過轉角,她遠遠看見那家攤位,因為下雪,食客不太多,三三兩兩在木條長椅坐著吃得熱火朝天,幾把撐開的油紙傘遮著人影站攤位前,身條纖長的藍裙姑娘微微彎著腰,像在點單,在她旁邊撐傘的是個青年,墨色的油紙傘遮住他大半個身影,只隱約可見頎長的腰背,衣料質地華貴,如水流綢。

雪又下大了,阿朝站在街邊屋檐下抖了抖傘面的雪,再撐起來要一鼓作氣跑過去,藍裙姑娘正在這時側過臉,露出半張被面紗遮住的美麗的臉,笑靨彎彎,有著動容人心的溫柔的情絲。

阿朝的腳步漸漸停下。

墨傘微微傾斜,那青年擡起手,從店家手裏接過滾熱的油紙包,他慢慢把油紙包拆開,遞給藍裙姑娘。

蔚師姐接過去,一只手摘下面紗,墊著帕子小心地捏起一顆湯包,貝齒輕輕咬破外皮,她眼眸一亮,露出喜歡的神情,她擡起頭,笑著對青年說了什麽。

褚無咎淡漠的臉龐浮出一點笑弧,微微頷首。

侍女為蔚師姐打著傘,褚氏的禁衛在前面開路,溫柔絕代的美人與青年俊美的霸主並肩慢慢走,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漸漸遮住了他們遠去的背影。

阿朝怔怔站在那裏,向他們離去的方向久久望著。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肩頭冰涼。

她有些僵硬地扭過頭,看見雪水順著自己的傘沿滴滴答答落下,落在自己肩膀,已經浸開一片濕痕。

阿朝把傘打直,踩著已經沒過腳踝的雪,慢慢走向攤位。

她要了一籠小湯包,要一碗甜的豆漿。

收賬的是位爽朗幹練的年輕嫂子,揚聲喊完菜單,那邊的大叔就喊一聲‘曉得了’,一手舉碗一手舀起大勺在奶黃色熱豆漿的大鍋裏舀了舀,舀出滿滿一碗。

女主人正在收賬,忽然聽見面前年少的客人低低問:“這位嫂嫂,我記得以前在這裏的是一對爺爺婆婆呀。”

女主人手腳利落地收著賬,爽快道:“那您可真是老客人,那是我們公婆,年紀大了腿腳不好,不叫他們出來受累了,反正都是熟活,我們都做得好,您放心,滋味一點不帶差的。”

“原來是這樣。”少女抿著嘴巴笑了笑:“嗯嗯,我放心。”

阿朝找了角落的長凳坐下,剛一坐下,女主人就把熱騰騰的包子豆漿端上來,外面大雪紛飛,寒意浸過滾熱的包子皮,騰起細細的白霧。

阿朝赤手捏起一枚湯包,咬破一點皮,滾燙香濃的汁水湧進嘴巴裏,她一點點把肉湯喝完半數,等裏面的餡不燙了,再連皮帶餡一口吞掉。

鼓鼓的湯包含在嘴巴裏,她的腮幫子頂起來,她大口嚼了嚼,然後捧起大竹筒,打開蓋子,更濃郁滾熱的白霧湧出來。

那白霧遮住阿朝的面孔,她低下頭用勺子舀了舀淡黃色的豆漿,舀著舀著,鼻尖忽然一酸,終於忍不住眼淚掉下來。

淚水一滴一滴,砸進豆漿裏。

如果他們去吃山珍海味多好啊;

阿朝想,如果他們去吃山珍海味、美味珍饈,如果他們去品茗下棋、看歌舞彈琴相和,做一切高雅的、美麗的、琴瑟和鳴的事情,她都不會這麽難過。

但他陪著蔚師姐,下雪的天,一起打著傘來買包子吃。

阿朝突然想起,她們上一次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她舉著喇叭臉皮厚厚去向他求婚,他說不成婚,說她以為自己是靈石捏的、他就必須娶她,說他不會娶她。

她以為他在說氣話。

可原來他沒有說氣話,他在說真的話。

他真的,已經不想娶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