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3頁)
收回身上那股兇狠的戾氣,又變成高貴優雅的公子哥,斜靠在車門上,修長的雙腿向外伸展,慵懶隨性。
“小丫頭片子,幾年不見,長本事了。”
他低頭往嘴裏扔了顆薄荷糖,柔和地輕笑幾聲,笑聲被掩飾在北風裏,也消掉了那抹似有若無的寵溺。
*
直到被林安送回家,喻嬋依舊感覺不真實,她癱在沙發上,怔怔地盯著天花板發呆。
剛剛發生的一切還歷歷在目。
程堰的那句話出口以後,所有人都嗨了。譏諷的、看戲的、好奇的眼神紛紛落在她身上,像是在打量一個從動物園跑出來的稀有物種。
看著程堰臉上的笑容,喻嬋忽然覺得,過去的五年裏,她總是把自己繃得太緊了。就好像一個斷了腿的人強顏歡笑,無所謂地告訴大家自己沒事,仿佛只要假裝骨頭上的傷不存在,她的腿就不會疼。
可是她錯了。
假裝自己從未受過傷的人,是永遠都等不到傷口愈合的那一天的。
只有承認它們的存在,直面那些鮮血淋漓的回憶,才能真正地走出來。作為心理咨詢師,她明白這一點在專業上叫做“暴露療法”。可惜過去的幾年裏她只想著逃避,連最基本的幹預方式都不敢嘗試。
今天在這裏偶遇程堰,仿佛是命運給了她第二次機會,第二次徹底結束一切的機會。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包廂裏的燈光忽然變了顏色,幾束粉粉綠綠的光線落在掌心。喻嬋挺直肩膀,對上程堰那雙深邃不明的眼睛,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沉靜而清晰:“巧了,我也不喜歡年紀大的……老男人。”
說這話的時候,她表情淡淡,輕得像一朵漂浮在天上的雲。短短幾個字卻像驚雷一樣,在人群裏炸開。
喻嬋雖然沒有明說,但在場的人都帶著腦子,明顯聽出了話裏話外的未盡之意。這不就是在諷刺程堰年紀大麽。
四周的歡呼聲被撲滅,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林安急忙給男朋友發信息,叫他準備好救場。
她站起來招呼大家:“差不多到點兒了,蛋糕要送過來了,別玩了,趕緊清場啊。”
其他人心驚膽戰地偷瞄程堰的反應,他們就這麽圍觀了程二少被一小丫頭片子下面子的全過程,正擔心自己會不會被滅口,林安的聲音宛如天籟傳了過來。
一群人立馬熱熱鬧鬧地起身,順著林安給的台階往下溜:“我最愛吃蛋糕了,快收拾快收拾。”
趁著眾人的注意力都在壽星身上,林安趕緊拉著喻嬋逃出包廂,生怕一會兒程堰反應過來,拉著好友打擊報復:“出什麽事了?”
“我還以為你會說我是不是腦子抽了。”
林安攬著她的肩膀:“說什麽呢,程堰再優秀,他也是個臭男人,我怎麽可能跟他站在同一條戰線。再說了,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麽樣的嗎?能說出那種話,肯定是被逼急了。”
她給喻嬋拉開車門:“我送你回去,你車留這,明天讓我對象給你開過去。”她頓了頓,斟酌著句子,“你跟程堰以前是不是認識?不用非得告訴我,不想說也沒事。”
喻嬋坐在副駕駛上,系好安全帶:“他是我大學同學,我以前,暗戀過他。”
“就這事?沒別的了?”
“就這事。”
喻嬋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她忽然發覺,曾經那些被她掩埋在內心深處,不願向任何人提及的刻骨銘心,竟然無非就是“愛而不得”四個字而已。
說出來反而好受更多,就像終於放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那麽多眼淚和歡愉,如今再回憶,倒像是在圍觀一個局外人的故事。
她喜歡程堰了七年,假裝忘記他裝了五年。
十二年的光陰流轉,終於在今晚畫上了句號。
門鈴忽然響了幾聲,嚇得喻嬋心裏一顫,她攏了攏身上的睡衣,順著貓眼往外看,發現是位穿著工作服的美團小哥。
她按開門上的喇叭:“請問有什麽事嗎?”
小哥點點頭:“您好,美團外賣。”
“可是我沒訂東西呀。”
“哦,可能是您朋友,他在備注裏說,您今晚喝了酒,拜托老板給您加了瓶熱牛奶。”
知道她今晚喝了酒,又知道她地址的人,只有林安了。喻嬋放下心,拜托小哥把東西掛在門上,就可以了。
入夜的北城總是格外繁華,無數閃爍的燈光匯聚成波浪,在城市間緩緩流動。
人們在白天把自己當成一顆螺絲釘紮在崗位上,又在夜裏放肆歡樂,仿佛戴著雙面面具,時間久了,自己也分不清哪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
喻嬋喝完醒酒湯和熱牛奶,洗漱完畢,躺在床上數星星。
沒過多久就有了困意。
睡過去的最後一個念頭已經不清晰了。
她只記得縈繞在心頭的那抹淡淡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