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我看見了。◎
晚上九點,程堰的私人公寓。
臥室裏沒開燈,他被無處不在的黑暗吞沒其中,演化成了個孤寂的影子。
床上的人還在昏睡。
她平穩規律的呼吸,是能拉緊他理智的最後一枚開關。
呼吸科的醫生來過一趟,經過各種精密儀器的檢查之後,松了口氣地告訴程堰,幸虧被救下得及時,她的氣管沒受什麽損傷,只是經受了過度的驚嚇,心神枯竭,才昏了過去。
程堰握著喻嬋的手,貼在臉上,感受著她近在咫尺的溫度。
他這些天過得很不好,程緒那些明裏暗裏的手段和程家那群老頑固的施壓,幾乎耗盡他的心神,越是這樣,就越是發瘋似地想見她。
從美國回來之後,她就沒再主動聯系過他。送去的花,找來的司機和阿姨,也統統被她退了回來。
就好像是在,竭盡全力地和他劃清關系。
如果這是她的最終選擇,他願意尊重。
可思念就像是一把摧噬人心的刀。
刀刀深可見骨,越是壓抑,越是洶湧。
於是他只好在每個疲憊的傍晚,開到她家樓下,見到她住的小區燈火通明,心裏至少能有幾分撫慰。
他猶豫著要不要和她見一面,哪怕只是像普通朋友那樣,聊聊天。
可望著她站在其他男人眼前,毫無負擔的笑臉。他猶豫了。
見一面又能怎樣,如果,他給不了她想要的幸福呢?
在那些時刻,他才真正意識到,原來喜歡一個人,那些占有欲和沖動,都只是附屬品,無窮無盡的患得患失才是常態。
想起剛剛那個被他打得幾乎不成人形的男人,程堰的眸子散發出抹幽暗的兇光。瞳仁縱使在濃墨至此的夜裏,仍然亮得異常。
就像是某種大型食肉動物的眼睛。
時刻散發著兇狠的戾氣和鎖定獵物的狠辣。
男人只是個想傍富婆的建築工程師,社交圈子簡簡單單,如果沒有有心人的專門幫助,他根本不可能查到喻嬋的家庭地址在哪裏。
更不可能破譯她家的密碼鎖。
程緒和他鬥得再怎麽樣都無所謂,可他不該試圖對喻嬋動手。
他一直都不想認真,不想真的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留著最後一絲情面給程緒,以及他背後的程嶽青。
早知道他的仁慈和憐憫,會變成他們拿來刺向喻嬋的一把刀,那他從一開始,就應該拖著他們父子兩個一起下地獄。
反正他從來都是孤家寡人,失無可失。
身側的人忽然發出一聲微弱的嚶嚀。
程堰的思緒被猛地拽回來,眸色再次變得溫柔。他點亮床頭暖橘色的小夜燈,用手背探了探喻嬋額頭的溫度。
眉眼斂起一層擔憂。
她好像發燒了。
他起身從客廳的藥箱裏拿來酒精和冰涼貼,輪換著給喻嬋降溫。
愧疚感時刻不停地在心裏碾壓,幾乎將他吞噬。
不管他願不願意,他的存在,似乎還是在不斷地給喻嬋造成傷害。
當年是這樣,而今還是這樣。
有意也好,無意也罷。
甚至是這次的無妄之災。
她身邊應該站著的,或許真的該是個普普通通的人。
而不是他這種,半個身子都陷在泥沼裏,時刻需要費力掙紮,才能保持表面光鮮。
如果沒有他,現在的喻嬋,分明應該好端端地站在那裏,笑容明媚。此刻卻像個破布娃娃,了無生機地躺在床上。
他竭盡全力想保護她,想靠近她。
偏偏他的存在,總會給她帶來巨大的傷害。
忙碌的手忽然被她柔柔地按著,像是浮了層輕柔溫軟的雲。
“學長……”雲朵似的人眼角有淚意滑過,她語調喃喃,仿佛正陷在某種夢魘裏,“跨年夜……我不是故意失約的。”
程堰不可置信地看著床上的人,她緊蹙的眉頭惹得他心口生疼。都這樣了,她還想著怎麽和他解釋那件事嗎?
“我喜歡你……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歡你了。”
他雙手將她灼燙柔軟的手攏在掌心,眉間是濃郁化不開的深情:“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
比盛夏還要明媚的小姑娘,在別人面前都是溫聲軟語的,唯獨到了他這裏,眉眼躲閃,怯生生的。
一開始他只當是自己太兇,嚇得人小妹妹害怕。
後來他才發現,哪怕熟悉之後,她仍然是那個樣子,並且,只對他是那個樣子。
他在視頻網站上見過她參加比賽的錄像。
站在台上的模樣自信坦然,明亮的淡色瞳孔閃著不滅的光。
這樣的人,怎麽會在生人面前露怯。
更何況,每次見到他,她的眉眼都是軟的,笑容總是甜的。
“喜歡他”這三個字,幾乎要寫在臉上了。
“你不知道。”
她好像能聽見他說的話,聲音微弱地像陣縹緲的風,“我給你送的畫,你把它扔到垃圾桶了。我在論壇裏留下的摩斯密碼,你大概永遠也看不見。你不知道吧,我是因為你,才來的C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