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黑戒,09:14 pm

“這也是塞西娜記憶中的一部分嗎?”洛希走過來,倚在窗框邊側頭向外看,這樣外面的青年就捕捉不到他的身影了,“在塞西娜被迫接受改造手術之後,應當和達肖恩失去了聯系才對。他不知道她經歷過什麽,或許會誤認為塞西娜已經厭煩了他,去另找新歡了。”

“你是覺得像達肖恩那麽涼薄的人,不可能在斷聯後戀戀不舍,跑到塞西娜的窗下拉琴?”鄧槐靈靠在窗戶的另一邊,隔著輕煙般的月色打量對方,“也有道理,不過達肖恩是個聰明人,如果他肯留心,就會明白自己的戀人有著難言之隱。”

洛希猶豫了片刻:“他……會明白嗎?塞西娜可是突然消失了,沒有跡象、沒有征兆,什麽樣的暗示都沒有留下。”

“他沒你想象得那麽笨拙。”鄧槐靈意味不明地說,“維持誤會並不簡單,另一方擁有獨立的判斷,也會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想要辨別一個人有沒有說謊,會有點難,但想知道對方愛不愛你,卻再容易不過了。”

“……”洛希的心緒復雜地翻湧,一朵小小的、雀躍的浪花冒出了尖,卻被靜水深流的理智壓下,“賞金獵人的習慣?”

“優秀的賞金獵人的能力。”鄧槐靈糾正道。

庭院裏飄蕩的琴聲仍在持續,華美的旋律流過窗邊女人蒼老的眼角、幹枯的發絲,漸漸地煥發了一線生機,宛如春雨融入了幹涸的泥地。洛希注意到幾個音符的振動很奇怪,達肖恩似乎正在通過以前的辦法向塞西娜傳遞訊息,這種方法對她的潛意識依然有效。

鄧槐靈也發現了其中的異樣,全神貫注地盯著塞西娜的表情,直到她的眼神泛起清明,嘴唇不住顫抖,發出了斷斷續續的音節。

“達……肖恩……”女人微弱地說,手腳纏縛的鎖鏈叮當作響,“……是你嗎?你在哪?”

她獲得了暫時的清醒。鄧槐靈迅速反應過來,和當初的洛希一樣,外界刺激能喚起她的自主意識浮現。趁著這段時間,他們必須從她口中撬出更多線索:“夫人,無意冒犯,但我們是來失落之城尋找……”

他中斷了話語,因為洛希把食指抵在唇邊,朝他輕輕搖了搖頭。接著洛希俯下身去,掏出蝴蝶刀打開,刀尖準確地挑入鐐銬上的鎖孔,伴隨著“哢嗒”幾聲,沉重的鎖鏈盡數掉落在地。

“您自由了。”洛希目光平靜地看著她,“他就在樓下,一直沒有離開過。不管這裏是幻境還是真實,去見他吧,就算是虛假的擁抱也好……不管遲了多少年,總勝過再也不能相擁。”

他的手指輕柔地穿過塞西娜淩亂的發間,將那一頭枯黃的長發捋平梳順,編起了整齊的發辮,解下束在自己發上的皮筋,悉心幫她紮好。又幫她拉平起了褶皺的衣衫,整了整領口,用手指揩掉她嘴邊口水的漬跡:“去吧。”

鄧槐靈注視洛希做著這一切,對方臉上的表情純粹得難以想象,如同居住在鄰家、笑容溫和的青年人,而不是徘徊在算計之中的叛軍領袖。他清楚洛希並未抱著套出線索的心態取悅塞西娜,那人只是堅守著“不讓自己後悔”的信條,在每一個選擇面前聽從本心。

看起來冷淡復雜,卻從來都簡單好猜。鄧槐靈想道,對方到底是怎麽在漩渦一樣的政治鬥爭中活下來的?這樣的洛希對他來說有著無可取代的吸引力,然而在某些以利益為重的下屬眼中,大概是愛恨交織的吧。

“你是誰?”塞西娜握著洛希的胳膊,混沌地囁嚅,“又是來找腦扉之鎖的麽?”

“我叫洛希,二區的前任領袖,久仰了,夫人……不,格澤爾博士。”洛希將稱呼換成了塞西娜結婚前的姓氏,塞西娜·格澤爾,這才是她原本的姓名,“我是來尋找腦扉之鎖的,更確切地說,我想毀掉腦扉之鎖。”

“……毀掉?”塞西娜低聲呢喃著這個詞語,神色猶豫不決。

“您不願意提供給我們更多的線索,也無所謂,我們會自行找出它來。”洛希說,“我幫您解開鎖鏈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在想,假如您不去見達肖恩一面,未免有點可惜。”

塞西娜低下頭去,目光黯然,語氣卻無比堅決:“我不會去見他的。他就快要完成畢生的願望,絕不能卷進約瑟夫和我的紛爭。再多等幾天,他失去興趣便會離開了。”

洛希和鄧槐靈交換了一個眼神。顯然,這不是塞西娜本人,而是她根據記憶編寫的幾段程序,作出的所有選擇都遵循程序的內在邏輯,無論怎樣勸說,她永遠不會下樓。要彌補塞西娜的遺憾,恐怕還得從那場未完成的婚禮入手。

她提到達肖恩即將完成“畢生的願望”,這一點讓洛希不明就裏。還沒等他開口詢問,鄧槐靈便走到他身邊,悄聲解釋道:“塞西娜出事的那段日子,恰好是達肖恩忙著籌辦個人音樂會的時候。那就是他畢生的願望,即便到了沒人關注藝術的時代,總有固執的人會逆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