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靜音艙,00:32 am

病房裏電子鐘顯示的時間從“5”開頭變成了“6”,又跳至“7”。值班的小護士敲門進來過幾回,替鄧槐靈更換輸液瓶,每次都能看見床邊靠著漂亮的青年,柔軟的長發垂落在肩,專注地看著床上的病人,眉眼間盡是春水般溫煦的愛意。

小護士之前也見過那名青年,對方給她留下的印象是不好惹的大人物,雖然容姿出眾,卻也美得疏離、美得疲倦,看一眼便感到驚心動魄,仿佛全世界的風雲湧動都匯聚在那雙倦怠的眼眸中。

如今那人眼裏的疲憊一掃而空,笑得純凈而溫暖,甚至還有些依賴地倚在病人身邊,像是隨處可見的鄰家青年。

完全沒有距離感嘛。小護士收起空掉的藥瓶想道,她當初怎麽會覺得這個人不好惹呢?

但她依然不敢多看床上耳鬢廝磨的兩人,這對愛情鳥實在是過於親密了,連正常聊天也要湊近彼此的鼻尖,看上去就像絮絮私語,構築出的氛圍將旁人全都隔絕在外。

小護士知趣地做完手頭工作,迅速溜出門去。門內兩人的悄悄話仍在繼續,與曖昧氣氛不符的是,他們之間的話題其實非常普通,不過是互相交流離別以來遇見的人和事,關切地舔舐對方的傷口。

鄧槐靈並不想多談在市政中心的遭遇,洛希分別對東1和西1發起閃電戰的那幾天,他被鎖在狹窄的刑訊室裏,不間斷地受到戰鬥仿生人的鞭笞。瀝瀝的鹽水滲進傷口,既能起到消毒和保持清醒的作用,又是對他的另一重折磨。

在那些刑訊室裏,鞭笞已經是最輕的刑罰。羅伯特沒打算徹底廢了他的身體,只是命令研發中心送來尚在開發階段的精神控制藥物,直接在鄧槐靈身上做實驗。

用藥物控制大腦的原理與腦扉之鎖不同,從最終的結果來看,這些五花八門的藥均沒有對鄧槐靈起效,效果遠遠不如腦扉之鎖。

可實驗的過程卻是漫長而痛苦的,鄧槐靈每天要被迫攝入十幾種藥物,嗆鼻的粉末和液體經由插管灌進他的腸胃,他必須忍住嘔吐,一旦他把藥吐了出來,仿生人就會灌給他更大的劑量。

有些藥物使他躁動非常,有些使他昏昏欲睡,還有些則產生幻覺。幻覺的主題往往都是洛希,剛開始鄧槐靈不太熟練,總是讓洛希的幻影從身邊溜走,但他漸漸地不再生疏,憑借強大的意識駕馭了藥物,控制幻覺的流向,把洛希摟在懷裏。

他在幻覺中親吻對方澄澈的眼睛,誘人的唇瓣,親吻形狀完美的蝴蝶骨,再順著柔滑的腰線向下。洛希是他心中豐沛的欲望源泉,在藥物的不斷折磨下,他沒有余力去抵抗欲望,因為只有巨大的歡愉,才能戰勝巨大的痛苦。

所以當洛希疼惜地問他“是不是在市政中心受了很多苦”,鄧槐靈完全不知道該怎樣向對方詳細描述。他的大腦啟動了自我保護機制,那些受刑的回憶被沖得極淡,剩下的全是些洛希聽了會罵他混蛋的幻覺。

鄧槐靈思忖了片刻,決定還是不向洛希坦白自己的性幻想。他潦草地帶過話題:“只是被逼著磕了一堆藥,沒什麽好說的……你呢?二區有維克托在西邊窺伺,你是怎麽脫身來救我的?”

“沒什麽好說的?還不清楚會落下多少後遺症呢,你就這麽掉以輕心。”洛希嗔怪地看了眼鄧槐靈,在對方耳邊嘮叨很久,末了又補充道,“至於我的事……倒是也沒什麽可說,二區的局勢已經差不多穩定了。”

他不想讓鄧槐靈擔心,便簡明扼要地概括了前段時間的戰事,以及潛進主城區的救援計劃,抹掉不少細節。然而鄧槐靈還是敏銳地復原了事件全貌:

“你是為了我才發起戰爭、殺死維克托,對麽?”

“這些都不重要,”洛希顧左右而言他,“二區的內戰早晚都會打……”

“你還孤身一人潛入市政中心,企圖吸引戰鬥仿生人的火力,差點中了羅伯特的圈套死掉?”

“也不算只有一個人,我還帶了幾名士兵……”

“那麽,兩天內不眠不休地策劃了戰爭和政變,緊接著參與救援行動,身受重傷,卻還在行政中心堅持辦公?”鄧槐靈眉頭緊鎖。

“真不是多嚴重的傷,”洛希心虛地摸了下紮在小腹的繃帶,那裏玻璃碎片的傷痕才結痂不久,“第二天就好了。”

“洛希。”鄧槐靈不悅地沉聲說,“你是瘋子嗎?”

洛希自知理虧,乖乖地避開醫療器械伏下來,把頭擱在鄧槐靈的頸間。他記得鄧槐靈全身都有傷,很小心地避免壓到對方的皮膚,發絲輕蹭繃帶表面:“我知道錯了,這就休息……好困,唔要睡著了……”

他溫熱的氣息若即若離地接觸對方脖頸,聲音激起鄧槐靈耳邊微麻的震動,讓鄧槐靈簡直以為自己只是換了種方式受折磨——沒有什麽比愛人就在身邊卻不能碰更痛苦了,而掌握著主動權的洛希似乎並不明白他的心聲,有意無意地撩撥著他,同他最親密的接觸也不過是吻吻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