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火柴,05:37 am(第2/3頁)

腹間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指揮仿生人猛地把匕首插進了殺手的側腰,狠狠地旋轉刀柄,鮮血沿著血槽流出。

血肉翻攪的聲音響起,殺手痛苦地嘔出一口血來,條件反射地想舉起手術刀,戳穿這個不知死活的仿生人的腦門。可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他也還能思考,他忽地想到了什麽,便假裝忍不住疼痛跪坐在地上,松開手指,手術刀叮鈴掉落在地。

所謂的“物理檢驗”就是剖開他的內臟,確認他是真正的人類,而不是由傀儡冒充的殺手,如果他不配合著對方的檢驗,讓羅伯特親眼看到他是有血有肉的人,就消除不了對方的疑心。

他知道羅伯特一定在波塞冬的眼睛後面觀察著他,羅伯特想要確認這到底是他偽造的圈套,還是一次真實的失敗,畢竟市長也跟他打了多年的交道,清楚他是只陰險狡詐的紅狐狸。

可是迪蘭市長,你怎麽也不會算到,這是個真實的圈套吧?殺手在心裏放肆地大笑,你覺得我這樣涼薄的人不會犧牲自己的性命?雖然我天性自私,自私到可以跟你相比,但我還有信念啊,這就是你我的不同之處!

指揮仿生人的刀刃驟然上揚,在檢查完他的腹部後一路向上,停留在左胸第三根肋骨的位置,開始往下挖。鮮血像是艷麗的油彩,滴答落了滿地,這回殺手真的忍受不住痛楚了,顫抖地想摸到手槍,其余的仿生人卻立刻奪過了他的槍支,收走他全身上下所有的武器。

看他有掙紮的跡象,他們便用壓力注射器按在他頸邊,給了他一針麻醉。藥劑很快擴散開來,他便感受不到疼痛了,只是隱約覺得有人在割斷心臟周邊的血管。又有仿生人拿來了裝著福爾馬林的罐子,似乎是聽從羅伯特的命令,要把他的心挖出來,作為戰利品帶回主城區。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殺手的唇角浮現了微不可察的笑意,他好像明白了什麽。他並不在乎自己的軀體會被怎樣分割,大不了就是一死,他在乎的是羅伯特流露出來的虛弱。對方久攻不下,承受著極大的壓力,急需一場勝利、一份戰利品來佐證自己的英明,震懾那些妄圖顛覆政權的人。

那麽就把他的心臟帶回去吧,羅伯特越是這樣泄憤,就越會迷信這場所謂的勝利,是英明決策的成果;現在不是他和洛希哄騙對方相信了,而是羅伯特自己要掩耳盜鈴。他的器官也算是發揮了點作用,真是令人欣慰啊。

殺手的視野緩緩旋轉著,麻醉劑使他頭昏眼花,沉沉的睡意包裹著他,宛如潮水。恍惚間,刀刃在體內攪動的感覺讓他想起了童年在診所看到的水盆,淡紅色的血水裏,數不清的手術刀漂浮著轉動。月光下,男孩的肚腸在地板上流淌,這是他作惡的起點,亦是生命的終點。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快要死掉了,因為記憶的殘片正瘋狂地向他湧來。他的大腦幾乎超出負載,連片的情景在眼前閃過,發出耀眼熾熱的白光,如同損壞的顯示器。

他看到銀發的孩子從屍山血海中爬出,看到洛希和他站在二區的山丘上大喊大叫,幼稚地比賽誰能把刀刃擲得更遠。也看到他們的理念初次產生分歧,在十一席會議上拍著桌子辯論,恨不得拉扯彼此的頭發,又在戰鬥後搶著給對方包紮傷口,只為了偷偷在紗布表面撒鹽。

那時他們都還年輕氣盛,經歷過很多次慘烈至極的戰鬥,並肩存活下來,便以為將來次次都是如此。然而這一次,洛希必須一個人走下去了。

殺手慢慢地閉上眼睛,還有更多的記憶殘片是關於醫生的,無一例外都是充斥著福爾馬林味道的情景。在地下黑市的診所裏,他們做實驗、做飯和做愛,盤著腿在屍體面前吃殺手做的油炸丸子,在醫生的燒杯裏煮面,彼此心照不宣地談論性愛仿生人的改造,最後第一次滾到床上去。

類似的零散片段,數量多得回溯不完。未免也太多了,殺手無可奈何地想道,那個叫科因的無聊的男人,在他記憶中留下的痕跡太多了,他從來都不喜歡這樣緊密的關系。

可是……為什麽他還想要在世上多停留一會兒呢?為什麽他還想再撫摸一次醫生的臉,聽對方說一句“我愛你”呢?

這時他沒來由地想起了月野香奈哭濕的眼睛。那一天他對叛逆的女孩說,“世上沒有誰是不值得被愛的”,觸動了她的情腸。時至今日他才明白,他為何能把他輕易地玩弄於掌心——

因為月野香奈就是曾經的埃托爾啊。在城市裏毫無尊嚴地求生,卑賤地像狗,冷漠得如同神祇,同時,又近乎絕望地乞求著愛。

他了解她,就像了解他自己的弱點。愛,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是毀滅一切的烈性毒藥……卻也是最後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