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白蘭地,07:55 am

“這就是我想告訴你的。”帕裏薩眨了眨綠眸,掩去了眼底的嫉妒和敵意,柔和地看向洛希,“你身在局中,有些事並不能看清,即便他和你踏上了同一條道路,也是因為他的本性。你在其中發揮的作用,是必然也是巧合,不需要為此自責。”

“所以,不是我害死了槐靈。”洛希漸漸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被眼淚沾濕的睫毛下,盈潤的目光溫情如水,“他不是因為我而死的,至少不全是,如果要說他僅僅是為了我才去做這件事,未免太貶損他的人格。”

“槐靈他……本來就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他會為了利益去計較和考量,卻也關心著身邊的每一個人,甚至是素不相識的人。我只對他說過要‘做個好人’,他做到的卻遠遠超出了我囑托的程度,這怎麽能說完全是我的影響?”

“我很高興你能想明白這一點。”帕裏薩垂下眼眸,純金的發絲從頰邊流落。明明安慰了洛希,他的心情卻莫名地不那麽愉悅,為了掩飾他拍了拍手邊的保溫箱,笑著說,“現在,你想吃點早餐了嗎?”

洛希望著保溫箱猶豫,也許是因為有過同樣體驗的緣故,帕裏薩的每句話都切中了他最深的痛處。但對鄧槐靈之死的愧疚並不是傷痛的全部,更令他無法釋懷的是,“可是,他已經死了,我怎麽能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能等到他回來呢?”帕裏薩忽然擡眸,冷不丁地提出大膽設想。

“什麽?”洛希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不需要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你只要把接下來的每一天都當作自己在等待他回來。”帕裏薩波瀾不驚地說,因為十年前他就是這麽等待洛希的,“血色聖誕後,塞西娜政府公布了你的死訊,但十年後你不也回來了麽?你並沒有親眼見到鄧槐靈的屍體,對吧?”

洛希的眸子睜大了,他一直都沒有再考慮過這種可能性。雖然最初他想到了鄧槐靈也許沒死,然而他委托的獵人行會和情報機構都沒有消息傳回,他便在派珀和帕裏薩的勸說下接受了現實。

現在帕裏薩重新提出這個猜想,雖然是因為看到他崩潰的狀態,安撫的意味居多,但這也不失為一種可能。盡管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得堅持下去,直至找到鄧槐靈死亡的證據為止。

否則就算鄧槐靈僥幸存活下來,卻聽見他早早殉情的消息,豈不是會像他一樣傷心?

洛希漆黑如深潭的雙眼再度明亮起來,仿佛有兩盞飄渺的風燈映照著湖面。這一回不再是自欺欺人,他已經接受了鄧槐靈有極大可能死亡的事實,但他仍然願意像科學家那樣去嚴謹地驗證,直到得出最終的答案。如果那時鄧槐靈還沒有回來,他再死也不遲。

帕裏薩注視著對方的神色變化,眸中化開了淺淡的笑意。這一次是真心實意的笑容,而非出於禮貌或遮掩情緒的目的,他知道他已經幫洛希找到了繼續活下去的意義,對方暫時不會做出傻事了。

他適時地將裝著早餐的保溫箱往前推了推,從遍布灰塵的地面站起來,走到窗邊,征詢洛希的意見後慢慢拉開了窗簾,推開窗戶。他留了層輕薄的白紗,以免太強烈的日光讓洛希不適:“見見陽光吧,心情也會恢復得快些。”

“嗯,謝謝。”洛希仍舊是倚靠著沙發的姿勢,卻已經把保溫箱擱在了膝上,取出裏面的餐點。帕裏薩臨窗回望,看著日光充盈滿室,家具們在地上投出長短不一的影子,洛希的身影沐浴在燦爛的暖陽中,披散的長發被照得毛茸茸。

那人的背影單薄而脆弱,垂在肩胛的頭發看起來很柔軟,嘴裏叼著一片面包、手裏還抓著兩片的模樣也使人不由自主地想笑。清風鼓蕩著帕裏薩身側的窗紗,他忍不住伸出指尖,遠遠地描摹著那個安靜地大快朵頤的身影,碧綠的眸底浮現一點暗色。

欲望難以湮滅,只能用一貫的修養矯飾。帕裏薩背身靠在窗台上,放下了手,他察覺到心中湧動著的陰暗願望,淡金色的睫毛閉了閉,很快將它壓制下去。可是綠眸中出現了更多的迷惘和不知所措,他無從預測,他能壓抑自己到什麽時候。

這才是他決定離開的真正理由。既已明白了自己得不到想要的東西,他就不會再去觸碰,在洛希面前扮演著得體的朋友形象。可他不知道這副形象什麽時候會再次走偏,就像在失落之城中那樣,毀掉他們之間重新建立起來的情誼。

與其如此,不如及時離開。帕裏薩無可奈何地想道,他怎麽鬥過自己的心?十年的淬煉將他變成了極具掌控欲的政客和指揮官,他早已習慣了在血與火的叢林裏搶奪自己想要的東西,為免這份愛慕再傷到洛希,他只能盡早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