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發釵(第2/2頁)

屋裏,趙陽毅見奴仆都出去了,只剩他們兩個,才低聲道:“我只聽說你搬走了,問遍也沒人知道搬去何處,還以為不會再見面了。”

“是我不好,沒給趙大哥留個信。”馮玉貞不自在地將碎發捋到耳後,她忽地想起什麽,動身拉開矮櫃的抽屜,將那個從磚房帶來的木兔子捧在手心。

“趙大哥,這個……你收回去罷。”

話未出口,意圖卻很明顯。趙陽毅大抵是一直被她拒絕,直到這回以為徹底山窮水盡,倏忽間柳暗花明,反倒沒有前兩回生澀。

他伸手接過那只木兔子,粗大的指節在柔滑的掌心間輕輕蹭一下,捏著那只兔子上下掂量一遍,笑道:“喜歡這個?”

馮玉貞本想道自己不喜歡,結果趙陽毅擡眼望著她,接著說:“上面沒有落灰,耳朵磨圓了,我當時還怕你嫌幼稚,你若是喜歡,隔日我再給你拿個玩意玩。”

這下被說中了,馮玉貞趕忙說不必,她咬唇猶豫再三,還是脫口道:“趙大哥,我已同……同別人互相有意。”

趙陽毅聞言頓了頓,他忽地想起巷裏那個面容陰鷙的青年,還是不甘心,問道:“已三書六聘過?”

馮玉貞一遲疑,露出破綻,趙陽毅借著這點可趁之機,遂道:“既然如此,同我大概並沒有什麽區別。”

這怎麽能一樣?不過是礙於她和崔凈空的關系,不好出口,分明兩人這幾天都不知道交頸纏綿幾回了。

兩個人沒待太久,不多時趙陽毅便動身走了,李疇觀察馮玉貞面色正常,松了一口氣,可心還是高高吊著。

崔凈空傍晚回來,今日時候尚早,沒有如往常一般急著去見馮玉貞,反而踱步去了書房。

他從袖口摸出一個窄長的紫檀木盒,一手大小,是他前段時候央人從京城銀樓買的,這才送到手上。

搭開鎖,將裏面蝶戲雙花鎏金銀釵拿出來,放在掌心裏漫不經心摩挲著,心裏琢磨,馮玉貞發黑如墨,尤其散開披在玉白的背上,黑白對比極其鮮明,尤叫他喜愛。

只是首飾稀少,自從族譜一事之後,那些簪子也一並被她收起,再不戴了。所以發髻上空落落的,很有些寡淡。

想著寡嫂收到禮物之後的神情,崔凈空勾起唇,將華美的發釵放進盒裏,手腕上的念珠忽地磕在桌沿。

他微一停滯,這幾日盤旋在腦中的想法又冒出尖兒來:倘若寡嫂真能把這個珠串輕松扯下……那又何必再這樣步步為營,把她費盡心思拘在身邊?

況且馮玉貞對他日後半點助力也無,他要爬上高位,有一個曖昧不清的鄉野寡嫂決計不算什麽好事。

他心緒有些不寧,一旁的李疇忐忑守在旁邊,崔凈空體察到他的不對勁,低頭順著念珠一顆一顆捋過去,不動聲色問道:“夫人今日在府上如何?”

李疇低著頭,聲音從嗓子裏擠出來:“老爺,今日有一位木匠上門送新榻,碰巧夫人和他相識,兩人、兩人聊了一會兒……”

像是有一把鍘刀在頭上高高舉起,李疇話音越說越低,卻始終沒有等到回復,度日如年一般難熬,腿都站地發麻,才聽見身前主子平淡的問話。

他道:“什麽叫聊了一會兒?”

根本瞞不過去……

李疇連頭上不知不覺出的汗都不敢擦,一五一十全都坦白道:“他要求夫人同他單獨說兩句話。”

良久沒有人言語,好像有磨墨寫字的細微聲。忽地傳來青年的輕笑,只聽見“哢嚓”異響,緊接著椅子腿發出刺耳的拖拽聲,青年大步走出去,袍角被夜風掀起。

李疇擡起頭,便見書案之上一支毛筆斷裂,被他硬生生掰成兩截,攤開的宣紙之上,站著一個碩大到幾乎占據整面,力透紙背、寒意凜然的“殺”字。